他感覺到風。

 

頰邊的冰涼觸感讓他忍不住將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然後,他看見了星子從他身邊飛逝而過。

 

羅馬諾作了個飛行的夢。

 

夢的最後有一只巨大的綠色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想要養一個孩子跟實際養一個孩子中間有很大的落差。無措地晃著懷中再度大哭起來的孩子,安東尼奧想起魔法師曾經給他的忠告。

 

「怎麼辦?」來訪的魔法師唇畔盡是揶揄「他哭個不停欸?」

 

「嗯?」安東尼奧相當困擾地皺起眉,良久才吐出一句。「呃、捉個大媽來問問?」

 

「如果你想在人群中待得長些,那最好現在就改掉以往的獵食習慣。」亞瑟翻翻白眼「輕些,我覺得他的腦袋快被你晃掉了!」

 

「我第一次看到會畜養家畜的龍族。」亞瑟肩上的黑鷹吐出人聲,將他的興致高昂表露無遺。

 

「我該訝異於惡魔的不懂禮貌嗎?」魔法師顯然不喜歡惡魔的發言,於是他彈了下手指讓桌上的杯子飛起,並精準的砸在惡魔的腦袋上。黑鷹從亞瑟肩上跌落的同時也化成了人形,在地面站穩後連忙舉起雙手表達自己並沒有敵意。這個舉動成功地讓魔法師垂下了原本欲發動下一波攻擊的手。

 

「伴手禮嗎?」安東尼奧看起來不太滿意。「他看起來不太好吃,而且……魔力好少。」

 

「並不是。」亞瑟抱過嬰孩。「他是我旅行的同伴,況且你不是改吃素很久了?」

 

「是不吃“人”不是不吃“肉”!」火龍友好的朝惡魔伸出手「安東尼奧‧費南德斯‧卡里埃多,惡魔先生……你的黑色外衣真好看。」

 

「基爾伯特‧拜爾修米特。」惡魔公爵握住安東尼奧的手胡亂晃兩下後,有些笨拙地脫起自己身上的外衣。「你喜歡的話可以送你。」

 

「給我住手,那只是場面話!」亞瑟皺著眉制止了基爾伯特的動作。「你難道都沒有想過把外衣給了他後,你的非人型態看起來就會像是隻拔了毛待烤的雞嗎?」

 

「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好吃?」安東尼奧偏著頭思索起來。

 

「容我打斷一下你的妄想。」惡魔公爵自得地拉開椅子坐下來,並為自己倒了杯水。「我變化的型態與我的穿著並沒有太大的關聯性。」

 

「是嗎?」安東尼奧略感遺憾地聳聳肩,隨即被其他事物吸引去了注意力。「吶吶、亞瑟你施了什麼魔法?他怎麼不哭了?」

 

「這不需要用到魔法,是你的動作太粗魯了!」亞瑟逗弄起懷中的孩子「人類可是一種相當脆弱且敏感的種族。」

 

「敏感到否定自身以外的其他種族嗎?」聽完亞瑟的話,基爾嗤嗤地笑出聲。跟著亞瑟一同旅行了一段時間,除了那些擁有特定信仰的,其餘的人類腦袋根本都被齒輪、螺絲釘跟扳手占據了!什麼也看不到,也什麼也聽不到。「真是纖細敏感到叫人噁心!」

 

「相信與否並不重要。」亞瑟嘆了口氣「就算他們不承認,你跟安東尼奧──惡魔公爵與火龍,不就確確實實的存在在這裡嗎?」

 

「但你也不得不承認你的精靈朋友越來越少了吧?」基爾伯特撇撇唇「我喜歡水精,長得漂亮胸部又大!」

 

「麻煩你閉嘴,基爾伯特。」亞瑟投過去一個白眼,但火龍先生卻對這個話題相當有興趣,逕自把話接了下去。

 

「我比較喜歡風的精靈,他們的腿都很美呢~。」

 

「麻煩你也閉嘴安東尼奧,這是什麼兒童不宜的話題啊!」亞瑟皺緊眉「請注意一下現場有未成年的小朋友好嗎?」

 

「雖然我對人類的生長並不了解……」基爾伯特抓了抓頭,有些遲疑的開口。「我想這個時期,通常我們稱之為“嬰兒”的,大概聽不懂吧?」

 

「言教!言教很重要好不好!?」亞瑟抬起頭,恰好對上安東尼奧那雙寫滿寵溺的眸子。這讓他雞皮疙瘩瞬間竄了上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咳了兩聲。「咳、咳……總之你就不要想著抓個人類來幫你養的事了。」

 

「那我有問題怎麼辦?」從亞瑟手中接過孩子,隨意的點了點娃娃的下頷,孩子就笑得燦爛。

 

「我哪知道!!」魔法師脾氣很不好的把火龍向他要的東西──孩子跟他的身分證明文件拍在桌上。「照書養啦!」

 

 

 

 

事實證明,照書養會出很大的亂子。安東尼奧看著個頭小小的羅馬諾,努力想提起水桶,卻連一步都還沒邁出去就把水打翻了,等他走過去時又強撐著一臉倔強,別過臉囔著:「我才不是提不動,我是故意打翻的啦愚民!」接著動作迅速地溜回房間。

 

針對這點,他也曾向魔法師提出質疑。但亞瑟只是回以一個鄙夷的眼神,告訴他:「這是你身教跟言教都太失敗了好嗎?」

 

嘆了口氣,安東尼奧從門後找出拖把,收拾起地上的混亂。溜回房間的羅馬諾偷偷的將門拉開一條小縫,忐忑地覷著對方的動作。

 

……他會不會把我丟掉?

 

從他有記憶開始,陪在自己身邊的就一直只有這個男人。歲月未能改變男人溫柔的面容,唯一能見證韶光流逝的,大概也只有自己不斷抽高的身子,以及不斷更換的住所。就算他對於這件事有所懷疑,在那張略帶無奈的寵溺笑容前也只能把所有疑問吞了下來。

 

畢竟,如果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那不是太寂寞了嗎?

 

整理完一團混亂的客廳,安東尼奧一面疑惑著那個平時時間一到就準時喊餓的小傢伙怎麼到現在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一面準備起午餐。沒多久,他聽到背後傳來了腳步聲,他深深吸了口氣準備迎接接下來會來到的撞擊,但出乎意料的,腳步聲只停在了門口。安東尼奧放下弄到一半的食材,走到門邊。

 

「怎麼了?」

 

羅馬諾還是抿著嘴不發一語。一向不會追問的安東尼奧想著或許小傢伙吃飽了心情會好上許多,所以轉過身打算繼續剛剛的工作,但羅馬諾拉住了他。安東尼奧回頭,在瞥見對方泛紅的眼眶時瞬間了然,他回過身拉起了羅馬諾的手。

 

「如果你沒事的話就幫幫我吧?俺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真、真拿你沒辦法!」嘴裡說著逞強的話語,羅馬諾唇邊卻微微勾起了一點喜悅的弧度。

 

 

 

 

他和安東尼奧不知不覺也走過許多歲月,許多地方。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搬一次家,每次搬家前,安東尼奧都會躁動不安,但安東尼奧對他的態度始終沒變,就如同他永恆的外表一般,這就足以讓他安下心來。

 

對外,安東尼奧宣稱他們是異父的兄弟……同樣的綠色眼睛倒也沒叫多少人懷疑,頂多是有點煩。

 

就像現在,他明明要幫在田裡工作的安東尼奧送便當過去,卻又被不認識的女人在半路上攔截下來。

 

……這女人是誰啊?羅馬諾歪著頭看著眼前脹紅臉,說話吞吞吐吐的女性。

 

「那、那個……」女孩像是被陪同的同伴所鼓舞,終於下定決心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請問費南德斯先生有喜歡的對象嗎?」

 

……又是這個啊?羅馬諾皺皺鼻子,露出有些為難的可愛笑容。「我不知道欸?不過比起那個笨頭笨腦的傢伙,我比較適合姊姊喔?像姊姊這樣的大美女我再歡迎不過了~。」

 

「說什麼嘴甜的話呢。」女孩愣了下,隨即笑開。「對未成年的小朋友出手可是犯法的呢。」

 

幾個人說說笑笑一陣,女孩子們就揮揮手離開了。等到女孩們離開視線,羅馬諾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誰未成年啊!?」

 

他立刻決定將這口氣出在某個只會傻笑的傢伙身上。

 

 

 

 

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安東尼奧抬起頭。……原來已經中午了啊。他扛起鋤頭,走到田邊後,將鋤頭隨意地放在一邊。

 

接著,他看到熟悉的身影朝他奔來,他露出笑容。「羅馬、嗚啊!」他一面摀著遭不明物體重擊的肚子,一面閃躲著羅馬諾朝他揮來的拳頭。

 

「不准躲!」羅馬諾看到這個樣子心裡更加火大,用盡全力往前方再度揮拳,卻因為被石頭絆倒而整個往前傾。安東尼奧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對方,當他因確定對方沒事而鬆了口氣的同時,手臂傳來一陣搔癢,安東尼奧低下頭對上了羅馬諾顯得憤恨不平的臉龐。

 

「……可惡!」羅馬諾揉揉自己的臉「你這傢伙怎麼皮這麼硬!?」

 

「磨牙嗎?」安東尼奧露出有點沉重的表情「人類到這個年紀還會長牙嗎?這個書上沒有寫……」

 

「喂、你嘀咕些什麼啊?」羅馬諾不滿地踹了安東尼奧一腳。

 

「沒、沒什麼。」安東尼奧揚起與平日無異的笑。「俺看看今天吃什麼~~。」

 

 

 

 

他對於人類情緒方面的感知相當薄弱,即使是在人群裡生活了這麼久的現在。安東尼奧看著眼前紅著臉對他訴衷情的女孩,心中卻分神地想著這些事情。

 

『那是因為對你而言,他們不重要!』魔法師如是說。

 

當他回過神時,女孩已經說完了,正用著充滿期待的眼神注視著他。安東尼奧搔搔頭。「那個、很抱歉……」

 

他希望可以找到個好理由,勸服女孩別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但卻一再地弄巧成拙。看著啜泣起來的女孩,安東尼奧覺得頭都痛了起來,他試圖安慰對方反而讓對方哭得更慘烈。他手足無措的回頭,希望躲在柱子後面的羅馬諾可以給他一點幫助,但對方的嘴型似乎說的是……

 

你活該啦白癡?

 

安東尼奧搔了搔頭,其實他也不想這樣惹人注意。在魔法已經淡出主要舞台的這個世界,稍微有些異能的人都會遭受到迫害,更不用說像是他這樣的異族了。過著平淡、安穩的生活,把那個孩子帶大,然後在羅馬諾開始對他感到驚懼懷疑前離開……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長大的羅馬諾除了褪去稚嫩,嘴裡說著不由衷的惡言,卻始終不曾懷疑他。這讓原本想著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的安東尼奧慢慢的也覺得就這樣一直下去也還不錯。

 

就像個人類一樣。

 

當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走神時,啜泣聲不知道停下多久了。安東尼奧低下頭,女孩仍站在他前面,眼角邊還有些水光,卻還是帶著期待地望著他。

 

……糟糕了現在要說些什麼才好啊?

 

好在這次羅馬諾不再選擇旁觀,他慢慢地踱了過來,在女孩下一波的眼淚攻勢發動前搶先指責了安東尼奧。

 

「你幹嘛惹哭女孩子啊!?」羅馬諾氣勢十足地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安東尼奧的鼻子。

 

「我、」

 

「閉嘴!」羅馬諾怒目而視,但轉過身來面對女性時又是笑得和煦。「別理那個遲鈍的傢伙了!倒是姊姊妳……要不要跟我去玩啊?」

 

「欸、」少女的臉紅了起來,想要點頭卻又猛然想起自己剛剛是在跟安東尼奧告白,一時陷入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窘境。

 

這時不遠處的教堂傳來了鐘響,拯救了困窘的少女。

 

「啊啊今天有彌薩啊?」羅馬諾望了眼村子的方向。「不過時間好像不太對欸?」

 

「那、那是因為今天村子裡有客人。」

 

「喔~~」羅馬諾興趣不大的隨便應了聲。注意到了安東尼奧瞬間緊繃起來的情緒,他下意識地皺起眉。

 

他知道有外人來了,而且來者不善。安東尼奧覺得額際傳來刺痛的感覺,耳膜像是被銳利的金屬狠狠刮過。

 

夾雜著同類死前的哀鳴,濃厚的血氣以及怨氣飄盪在空氣中。

 

是獵人。

 

告別了少女,安東尼奧抓著羅馬諾即匆匆地回到家,在進入家門後快速地將門鎖了起來,然後打開行李箱,把所有看的到的東西全部掃進箱子裡。

 

「你在慌什麼?」羅馬諾坐在餐桌上看著安東尼奧忙碌的背影。

 

安東尼奧停下手邊的動作,頓了頓,轉過身時還是那副傻氣的樣子。「……也沒有啦,你不覺得同一個地方住久了有點膩嗎?」

 

「完全不覺得。」羅馬諾慎重地搖搖頭,然後跳下桌子。「告訴我,你在慌什麼。」

 

「就說沒有了……」安東尼奧把頭撇過去一邊。

 

「那就算了。」羅馬諾在安東尼奧身邊蹲下,打開了另一個箱子也開始打包。「……說起來,我好像沒有什麼搬家時的記憶呢?」

 

「因為你一向都很好睡嘛~~」安東尼奧鬆了口氣,然後也跟著蹲下身子。

 

「不過,每次搬家我都會作一個夢。」把箱子裝滿,上鎖。羅馬諾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什麼夢啊?」

 

「飛行的夢。」像是就在等著安東尼奧因為驚訝而轉過頭的這個瞬間,羅馬諾捧住安東尼奧的雙頰,強迫對方與他四目相交。「我總是在夢的最後看到一只巨大的綠色眼睛,就跟你的一樣……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嗎?」

 

「我、」「碰、碰、碰!」

 

門把被拍的嘎吱作響。

 

「有人在嗎?」說話的人是村長,語氣與平日一樣友善,但幾乎想破門而入的激烈動作可就稱不上是友善了,沒幾下功夫門就被撞開了。

 

站在最前面的人,安東尼奧跟羅馬諾一個也不認識。

 

「果然啊……」這群人的領導者──一個留著絡腮鬍的男子率先跨進屋內。「如果不是你身上火焰的氣味這麼重,我差點都要以為你是人類了。」

 

「那又干你什麼事!?」縱然同族的血淚另他暈眩,但安東尼奧還是站了出來,將羅馬諾擋在身後。

 

「不關我們的事啊?」男人聳聳肩,而他身後與他一起到訪的外地人一齊大笑。「但是也不關他們的事嗎?」

 

安東尼奧的目光越過他們,然後在村民的臉上找到他熟悉的情緒。

 

恐懼。

 

不知道是誰先丟出了第一顆石頭,很快的就引起共鳴,連待在安東尼奧身後的羅馬諾都不能倖免。

 

見到羅馬諾額上緩緩躺下的鮮血,安東尼奧只覺得所有氣血湧上,等到他再度恢復清醒時,那些來自遠方的客人已經成了四散的肉塊,而他們曾經友善的鄰人正隔著一段距離,一臉驚恐的瞪視著他們。

 

破壞了的關係終究是回不去了,這個國度沒有與異族共存共榮的方法,不像他的家鄉。遙遠的火山聚落,人們與他隔著一段崇敬的距離,友善的。

 

他忽然好想家。

 

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東尼奧轉頭面對待在他身後將一切看盡眼底的羅馬諾。他先是撕了衣服下襬的一角壓在羅馬諾頭上那怵目驚心的傷口。「你還好嗎?」

 

「嗯。」羅馬諾伸手按住自己頭上那塊被自己的血液所浸染的布塊。「那你呢?」

 

安東尼奧想要回答他,卻讓屋外站著的村民那聲飽含恐懼的怒斥給打斷。

 

「魔鬼!滾出去!」

 

在人們帶來殺傷力更強的武器之前,安東尼奧果斷地挾著羅馬諾破窗而出,並在同時恢復他原本的型態,展開巨大的翅膀,朝著山區飛去。

 

 

 

 

「哪。」慶幸自己隨手勾了兩個箱子的羅馬諾,翻出一個銅鍋和兩個鐵杯,利用有限的材料煮了個野菇湯後,裝了一杯朝躲在陰影裡的安東尼奧遞過去。

 

「……你不怕嗎?」

 

「現在問這個會不會太晚了?」羅馬諾翻了翻白眼,拉過安東尼奧的手把杯子浪上去。「把我帶走的時候就該想到了吧?」

 

「就順手、」

 

「順手個屁!」羅馬諾實在很一腳踹過去,但看到對方恢復人形後傷痕累累的樣子又實在覺得無從下腳。「嘖、會痛嗎?」

 

「嗯、新式火槍的威力真不是蓋的呢……」安東尼奧笑著,就像是往常一樣。但羅馬諾就是覺得對方笑容中藏著苦澀。

 

「到、到底把藥收到哪裡去了啊!」羅馬諾抹了抹眼角的濕意,轉身回到火堆邊在那兩箱物什裡翻翻撿撿。

 

「在櫃子上,還沒有收喔。」安東尼奧垂下眼。「吶、羅馬諾。」

「幹嘛啦?」

 

「如果繼續跟我在一起,你可能再也回不去人群裡了喔?」安東尼奧將臉埋進掌心,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模糊。

 

「那你呢?」一面將湯鍋從火上移開,羅馬諾反問。「為什麼要留下我?儲備糧食?」

 

「才不是!」安東尼奧猛地抬起頭,對上羅馬諾了然地目光。

 

……因為,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

 

不管對他或他而言,都是。

 

 

 

 

羅馬諾睡得不太安穩。

 

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他可從沒讓羅馬諾露宿過。

 

安東尼奧主動走近火堆邊,將那個坐在火堆邊打盹的小人兒攬入懷裡,希望能讓他睡得好些。有些陌生的念頭開始在他心裡滋長,或許他從未真的做好準備來面對分離,所以,當他的真面目被揭穿時才會這樣狼狽,不若他原先預想的灑脫。

 

或許是跳躍著火光太過溫暖,安東尼奧逐漸覺得有些睏了,他閉上沉重的臉皮。朦朧中,他想起了魔法師,時間幾乎不曾在他面容上留下痕跡。

 

或許,會有方法,讓他在他身邊久一點。

 

聽說,龍的神經傳導得相當慢。所以,遲鈍是天生的卻陷吧?

 

早在安東尼奧靠近時羅馬諾就清醒了,但他沒有動作,生怕一個小動作就讓那個事發後老是不敢直視他的傢伙又逃回陰影去。

 

感受到灼熱的氣息濺在他頸肩,羅馬諾偷偷的睜開眼,發現安東尼奧不知道甚麼時候睡著了。他膽子大了起來,輕輕的將手放在安東尼奧闔上的眼瞼上。

 

「所以你們眼睛的顏色才會是一樣的啊……」

 

一直以來,他的世界都只有安東尼奧,所以希望對方的眼睛裡只映照出自己的影子也是當然的吧?不過對方像是從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又像是全然不在意他到底為什麼要幫著他趕走那些鶯鶯燕燕。或許,安東尼奧只是怕麻煩,龍族跟人類的壽算從來不能同語,到最後,還是只會剩下他一個人。

 

再次睡去前,他想起了那個銀色的魔法師。魔法師告訴他的,能為他實現他心中所想,只要能支付出相對的代價……。

 

 

 

 

「看吧!我就說他們在這裡!」為首的銀髮青年情緒高漲,領著風塵僕僕的魔法師。

 

「是、是、基爾大爺你最厲害了。」金髮的魔法師拉開洞穴外垂著的藤蔓,掙扎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安東尼奧、安東尼奧?你死透了沒?」

 

「還沒呢。」安東尼奧睜開他那雙碧綠色的眼。「真虧你們找的到這裡……亞瑟,我這次沒東西可以支付新的證明文件了欸?」

 

「閉嘴!」亞瑟的臉色顯得很難看。「你到底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啊!?」

 

「就、」安東尼奧嘿嘿地笑了兩聲。「露餡了。」

 

「他傷得很重喔?」惡魔公爵蹲了下來。「嗯嗯、有魔法的味道。」

 

「是獵人嗎?」亞瑟也跟著蹲了下來,從自己隨身的行囊裡翻出傷藥。「所以你家那個小不點也知道了?逃跑了嗎?」

 

「羅馬諾去找吃的了。」安東尼奧垂下眼。「那個啊、亞瑟……」

 

「啊、魔法師!」羅馬諾放開了手上的東西,一臉訝異地指著基爾伯特的鼻子。

 

「他不是、」亞瑟反駁的話還沒說完,羅馬諾就拉著基爾伯特跑了出去。亞瑟摸摸鼻子,繼續為受傷的火龍先生療傷。「你家小不點可真是有精神。」

 

「這就是他的優點啊!」

 

 

 

 

幾乎是在看到這個小個子的瞬間,基爾伯特就知道對方有所祈求。惡魔對於這類的東西──心願、慾望之類的再熟悉不過了。

 

所以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會告訴羅馬諾:只要支付一點點的代價,他就能為他實現心願。畢竟惡魔就是以此為食的啊!

 

來、說吧!

 

「基爾先生有辦法能讓我跟他一直、一直再一起嗎?」

 

惡魔公爵滿意的笑了。「那麼,就讓我看看你可以付出多少代價吧?」

 

 

 

 

等到他們一起回到洞穴時,亞瑟已經將安東尼奧的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正在收拾著繪製在地上的法陣的亞瑟,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安東尼奧抬著槓。聽到跫音,亞瑟抬起頭,然後變色。他轉頭看下安東尼奧,火龍先生因為身上的傷已經不讓他感到那麼難受所以露出了笑容,著著羅馬諾招招手。

 

「你回來了啊。」

 

「嗯。」羅馬諾升起火,把裝滿水的銅鍋架了上去。

 

趁著安東尼奧沒注意,亞瑟把基爾伯特拉到一邊。「……我是沒給你吃飽嗎?你打主意打到小孩子身上!?」

 

「夢海裡的那些小精怪連塞牙縫都不夠好不好?」基爾伯特剔著牙。「再說,如果我沒出手,他找上你的話怎麼辦?真的要讓他當你的學徒帶著走?我對讓一隻火龍追在屁股後面沒甚麼興趣好不好!」

 

「……他用什麼跟你換?」

 

「影子。」惡魔公爵咧開嘴。「真的是相當美味啊……飽含著各種私慾和美夢呢。」

 

「你夠了。」亞瑟把基爾伯特的臉推向一邊,然後走向坐在火堆邊的兩人。「安東尼奧,你再來打算怎麼辦?回去火山?」

 

「是打算先回去一趟。」安東尼奧點點頭。「誰叫現在這便到處都是獵人……啊、不過羅馬諾要先寄放在你那邊。你知道的,火山不適合人類。」

 

「我覺得有件事要讓你知道比較好。」亞瑟皺著眉「你家小朋友跟那邊那位手賤的惡魔公爵做了交易。你最好是教他點防身的魔法,省的他被自己的同類殺死。」

 

「等等!什麼交易!?」安東尼奧大驚失色。

 

「嗯、嗯就是那樣。」羅馬諾胡亂地點著頭,想要敷衍過去。

 

「他換了跟你一樣的壽算。」基爾伯特支著頰,很享受這團混亂。「同年同月同日死喔~真是浪漫。」

 

「你知道這樣代表什麼嗎?」注意到對方影子變得很淡的安東尼奧抓著羅馬諾直晃。「你再也回不去人群裡了欸!?」

 

「反正你就只是想丟下我嘛!」羅馬諾揮開安東尼奧的手,躲到一邊生悶氣。

 

「喂、」亞瑟戳了戳坐在旁邊事不關己的基爾伯特。「現在這樣要怎麼收尾?」

 

「他們?」基爾伯特懶洋洋地看著那兩個似乎越吵越兇的人。「不是都一起生活那麼久了嗎?不會有問題的。」

 

 

 

生於平淡中的情感,又歸於平淡,如同細流一樣,一定也可以匯集成一片深情的海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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