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和肩膀的接合處隱隱作痛。伊凡按著肩,抬起頭看了一眼幾乎沒有半片雲的藍天,然後默默翻出藥片吞了下去。
大概是要下雨了。
果然,不多時就下起了傾盆大雨。他的姊姊拿來了熱毛巾敷在他的肩頸處,一臉擔心地開口:「這樣有好一些嗎?」
伊凡點了下頭。
怎麼能不好呢?自己只是少了條手臂,還能活著回來,總比那些被棄在異地的同袍好事上許多。
女孩似乎覺得他敷衍,輕輕蹙起眉。「我看你找個時間去醫院走一趟吧,這幾次你似乎疼得更厲害些,沒準是義肢出了甚麼問題。」
伊凡聞言卻皺起了眉。「找柯克蘭?他們收費太貴了!」
女孩以著不容分辨的語氣開口:「去!」
「……好吧。」
奉姊姊之命,伊凡請了一天假。但他並沒有著名的柯克蘭醫院,而是拿著從昔日戰友手上拿到的破爛紙片在貧民窟裡兜兜轉轉,企圖尋找那間隱身於此的診療所。
花了許多時間,他才找到那間外表毫不起眼的診療所。他靠在診療所外面好一陣子,認真思索著自己是否要踏進那扇門。
如果進去了,大概要花掉一個月的生活費啊……伊凡嘆了口氣,然後站起身,準備往回走。但診療所裡的人似乎早早就注意到他了,一個將金髮梳理的一絲不苟的男子探出頭來叫住了他。
「你身體不舒服嗎?進來吧。」
最終,他還是乖乖在醫生面前坐下了。醫生看了一會就發現似乎是義肢出了些毛病,他有些抱歉地看著伊凡:「不好意思,我們家的技師不在,可能要麻煩你改天再跑一趟了。」
伊凡笑了笑:「沒關係。」反正他也不會再來了。
他走出了門,與一個銀髮男子錯身而過,然後慢悠悠的步入煙塵瀰漫的街區。
……這雨下的真不是時候。
伊凡站在屋簷下看著從天而降的雨珠。饒是他盡量屈身,卻也沒能完全讓自己可以避免被淋濕的命運,而該死的左肩還在隱隱作痛。他摸出了一支菸,卻怎麼也點不起來。
一道火光劃亮了他眼前,然後點燃了他嘴上叼著的那根菸。撐著傘的銀髮青年叼著菸站在他身前,右手瀟灑地將那根火柴丟到不遠處的水窪裡,他朝伊凡彎了彎手指便算是打了招呼:「我是義肢技師基爾伯特,我是來找你的。」
伊凡就像是著了魔似的,跟著自稱是義肢技師的青年回到了診療所。或許是因為大雨,整間屋子裡只剩下金髮醫生坐在桌前,端著熱茶看著報紙。
「阿西拿毛巾來!」
醫生抬起頭,看上去有些無奈。「我應該有叫你撐把傘出去的,兄長」
「我帶了啊!」基爾伯特比了比剛剛收傘笑得一臉尷尬的伊凡,然後甩甩頭「我進去換件衣服,你!把上衣脫了然後把自己弄乾,特別是義肢接合的部分!」說完,基爾伯特就逕自轉進了內室。
路德維西有些抱歉地看著伊凡。「兄長他沒有惡意。」
「我知道。」伊凡點點頭,然後笑了。「我可以坐在壁爐邊嗎?」
「當然。」
沒等上太久,換上乾淨衣服的基爾伯特就提著工具箱走了出來,看到坐在壁爐邊的伊凡,他挑了挑眉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在伊凡旁邊的矮桌上鋪上一張墊子,然後把所需的工具都放了上去。
基爾伯特輕巧地把他那隻機械手臂卸了下來,以著與平日言行絲毫聯想不到一起地輕巧動作拆解他,優雅而迷人,伊凡幾乎看得目不轉睛。
「你這隻手臂應該只是軍醫臨時湊給你的吧?」基爾伯特從裡面掏出3個生鏽的齒輪以及7根螺絲,然後皺起他那形狀優美的眉。「怎麼不在回到國內時就換一個呢?這東西充其量只是救急而已啊。」
「我是移民。」伊凡這時才突然對自己的貧困感到一絲羞赧。「所以沒辦法獲得補助。」
基爾伯特嘆了口氣,然後轉過頭:「阿西,幫我把櫃子第四格的那個拿過來!」
基爾覺得很奇怪,怎麼這個病人回診得那麼勤快,還老愛找他搭話呢?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把他歸類在義肢適應期吧!於是他耐著性子,一一向伊凡解釋自己所使用的那些材料的特性,好讓對方看起來不那麼焦躁。
後來,他們聊天的時間變長了。偶爾,基爾伯特也會應]伊凡所邀一起去看球賽,然後一起在酒吧裡朝敵隊粉絲的鼻子送出拳頭,再一起待在警局裡等路德維西來保他們回去並接受一頓痛罵。
這天,又下雨了。
雨天總是讓人心情不好,所以伊凡邀基爾到他們常去的那間酒吧喝酒。基爾伯特喝得有些微醺,便說要出去門外吹吹風。
伊凡第二杯酒都喝完了也沒見基爾回來,他索性把兩人的酒錢結了,走出酒吧。
基爾歪著頭,閉著眼睛靠在牆邊彷彿睡著了一樣。伊凡情不自禁的湊上前去,指尖剛要碰觸到基爾時對方就醒了。
基爾揉著眼睛,整個人還有點模模糊糊的。「……我睡著啦?你在這,那我的酒錢結了?」
「結了。」伊凡吞了吞口水,眼神避開了基爾伯特。
但基爾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他掏出了自己的錢包:「多少?」
「不用了。」
「怎麼可以不用了!」基爾伯特站起身。「你又不是多有錢。」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了!」
吼著丟下這句話,伊凡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了現場。
伊凡花了幾天時間去想通自己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
他愛他。
只是似乎已經太遲了。從路德維西那知道基爾伯特受到徵召前往戰地彷彿只是前一秒的事。而他此刻,站在碼頭被拉起的警戒線外,看著載著基爾伯特的船隻遠航。
而他,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把那句話親口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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