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京畿的雨像是永遠不停一樣。
久雨大澇,關中地區因而陷入糧荒。然而卻在楊國忠的暗中阻撓下。關中大澇的是並沒有傳入玄宗耳裡。在天子眼下的京畿如此,那百里外連征南詔失利的事自然也就不會傳入玄宗耳裡了。
李承恩心下大感焦急,便趁著滯留長安之時私下找了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宦官一談。
高力士在聽完李承恩的話後沉默許久,才吐出了一句:「……咱家盡力便是。」
依舊是下著雨的京城。玄宗與高力士對弈完後,看著屋外的大雨不知為何突然起了感嘆:「大雨下了這麼久,是不是老天覺得我國家治理的不夠好呢?」
此言一出,滿室宮婢立刻跪了一地。
玄宗搖著頭,親手扶起了離他最近的高力士:「卿有何言,但說無妨。」
高力士卻沒有立刻起身。他垂首低聲道:「聖上給了宰相那麼大的權力,賞罰無章,亂朝之綱緯,奴婢又有甚麼可說的呢?」
玄宗縮回了自己的手,看著仍跪著的高力士,竟是默然以對。
這下,高力士心都涼了一半。他連忙裝作無事的樣子。像平常那樣對玄宗進言:「想來是雨聲雜擾,亂了聖上清靜。不如宣貴妃晉見吧?聽聞貴妃最近又編了支舞,正好能與聖上前些天編的曲子配合。」
玄宗聽完,心情頓時舒坦許多。他連忙吩咐高力士親自帶人去迎接楊貴妃。高力士低順地應了,卻在離玄宗寢宮後立馬派人傳信洛陽。
上默然。
只三字的信箋在李承恩手裡卻似有萬斤重。他抬起頭看向臺階下同他一樣心焦等待的人。
皇甫少華先按耐不住:「陛下說了甚麼?」
李承恩沒有回答他,轉頭問了曹雪陽:「準備得如何?」
「五營兵馬俱已點齊,只待統領令下。」曹雪陽拱手恭敬地回稟。
李承恩閉了閉眼。「你命他們散於江湖俠士之中,不要讓丞相察覺此事。」
曹雪陽立刻了然,大聲應道:「是!」
等到走出秦王殿,皇甫少華才問曹雪陽:「為何不讓丞相使知道此事?」
曹雪陽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站在比她更高一階的階梯上的皇甫少華,嘆了口氣。
「喂!」皇甫少華不滿的囔了聲。然後才聽曹雪陽點道:「丞相身兼劍南節度使,若非有意隱瞞,南征屢敗,聖上又豈會不知?」
皇甫少華一下全明白過來了,他快步跟上曹雪陽前往天策大營的腳步,嘴上一面感慨著:「這天下究竟是李氏家國,還是他楊家天下啊!?」
曹雪陽不作聲,隨手從校場上的兵器架抽了炳長槍就朝皇甫少華迎面刺去!皇甫少華因這變故而微愣,險險地避過了槍尖。然後就見曹雪陽將手裡長槍往旁邊一丟,面色森然道:「慎言,皇甫將軍。切莫陷統領於不義。」
皇甫少華摸摸鼻子倒也沒多說甚麼,轉頭吩咐傳令兵召集士兵集合。
鼓聲響徹整個天策大營。待鼓聲稍停,士兵們已在帥台下井然有序地排列好,無人作聲,齊齊看向立於帥台上的兩位將軍。
曹雪陽咳了聲,把兵牒交給一旁的傳令官。傳令官接過,然後按著兵牒上的名字一個個唸過去。曹將軍在最後一個名字唸完後才開口:「此次對西南用兵乃是機密行動,我與其他各派議定以“軒轅社”為名處理西南紛爭。諸位同袍只要將入門時所立下的誓言謹記於心,與其他門派弟子相互照應,相信很快就能平定西南戰事。」
台下士兵大聲應答。
「是!」
走到渡船口,一個清亮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澤哥這邊!」
符震澤往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就看到那名艷麗的五毒青年站在河畔朝他們大立的揮手。
「阿沅你當我們都死人嗎?」余烈大步越過符震澤,笑著捶了苗沅一拳,然後被苗沅笑著躲開。
「苗沅。」
走在最後邊的邢律看到苗沅也愣了下,下意識地瞥了符震澤一眼,然後才點頭向苗沅致意。
「快上船吧!我帶你們去見虎族的族長!」
西南山高水好,碧水環繞著青山,波光瀲灩的,別有一番風情。幾個長在北方,平日都是操戈弄馬的青年哪裡見過這樣的風景,暈了一陣才逐漸適應。余烈更是竄出船屋讓苗沅教他擺渡,苗沅含笑應了,好生指點了一番才讓船篙落入了余烈手裡。
「……余烈。」
余烈微微側頭,望向探出頭來的符震澤。「怎麼?震哥你也要搭把手嗎?」
「不了。」符震澤無奈道。「把船篙還給苗沅,你讓邢律暈得更厲害了。」
「破少年。」余烈不滿地嘖了聲,倒也還是乖乖把手裡的船篙讓了出去。蹲坐在船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苗沅說著話。
過了一會,余烈撩開簾子大步跨了進來。然後走到趴在桌上,一副半死不活的邢律身旁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邢律。」
邢律抬起頭,冷不防的就跟余烈手裡拿著的那隻生了六隻腳的青蛙對上眼,他連忙拍開余烈,轉頭對著窗外又是一陣吐。
「喂!」余烈不滿地想把邢律扳回來,卻被對方一手揮開。「欸!這治暈船很有效的!」
「我死也不吃那玩意!」
「你給老子吞下去!」余烈抓住邢律,然後把青蛙往對方嘴邊湊。「媽的!聽你這麼吐了一路惹得我都噁心了!」
「不吃就是不吃!」
在兩人纏鬥中,那只乾扁的青蛙乾從余烈手中飛了出去,準確地落入符震澤面前的杯子裡,濺得滿桌水珠。
「……。」
「你們做甚麼吵那麼大聲?」苗沅掀開簾子探頭進來。「要上岸了喔!」
他們一上岸,苗沅就笑咪咪地過來拉他的手。符震澤不好甩開他,只得用這麼不方便的姿勢攙著邢律走了一段。等到邢律覺得自己好多了,便自己走開了。他們見了虎族族長,這才知道南紹的勢力滲入得比他們所知道的還要深,還有天一教。
捲土重來的天一教在溪南地區發展蓬勃,他們借了五毒長老之力,勉強以火藥彈重創了烏蒙貴後山,卻仍是未能完全根除。此外,他們還發現了可能是出自司徒一一手筆的機關甲龍,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妙極了。
離開無量山時,符震澤等人俱是一臉沉重。苗沅倒是笑著的,並且死活要跟在他們後頭。
廉貞她們比他們早了幾天到黑龍沼。她們先前去了融天嶺,與南詔蠻子已經交過手,並得了些情報,此時正在駐地休養生息並等著其他支援的弟兄好一起去探探天一教的虛實。
「震哥。」李廉貞從補給官那領來了口糧,一一發了下去。「我們同南詔蠻子交過手了。」
符震澤微微瞪大眼,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先讓余烈截去話頭:「有沒有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廢話!」楊雪厭翻了翻白眼,此時的她臉上已經全然沒有平日的嬌氣:「阿澤,我覺得好像不大對勁,融天嶺上有南詔軍隊的駐地。」
「但是劍南節度使呈上的都是西南大捷的戰情。」余雁冷冷地說。
「統領怎麼說?」嘆息過後,邢律先打破了沉默。
「先營救出各派掌門,其他日後再議。」李廉貞答道。
余烈想了想,胡亂的把口糧塞回袋子裡,然後背起長槍。「小雪,妳休息夠沒?咱們先去踩踩點?」
「好啊!」
「喂!」邢律皺眉。「你們不要胡來!」
「我們才沒有胡鬧呢!」兩人異口同聲地回道。然後一前一後的施展大輕功遠去。
「呃、」林峰遲疑地開口:「等等若是總教頭問起來怎麼辦?」
幾個人面面相覷了會,紛紛別過頭。苗沅看了覺得有點好笑,他想了想,道:「不如我跟著去看看?好歹這我比你們都熟。」
「去哪呢?苗家小子。」一道威嚴的嗓音響了起來。楊寧原本來有些笑意的,但在點過這群小子的人頭後便皺起了眉:「怎麼少了兩個?」
六個人憋著大氣,一個字也不敢吭。
楊寧挑了挑眉。「不說?那就連坐,全部軍法處置!」
那頭的余烈跟楊雪厭離了駐地,便循著手上所握有的線索找了過去。果然,他們找到了更多南詔與天一教勾結的證據。兩人對看一眼,均是滿面愁容。這樣的規模縱以他二人之力殺得一二,恐也難以起到甚麼作用,只得先行折返駐地,向領軍的指揮官報告了。
待他們回到駐地,就看到以符震澤為首,面對山壁站了一整排,好不壯觀!楊雪厭拉了拉余烈的袖子,兩人默契十足的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齊齊撞上了人,兩人回頭一看,正好對上楊寧那張黑的發亮的臉。
「誰給你們的膽子藐視軍令的!」
余烈縮了縮,卻還是忍不住還嘴:「我們沒有藐視軍令,就只是先去探探而已……」然後就跟楊雪厭嘴八舌地把探得的消息說與楊寧聽。
楊寧越聽眉間的摺痕就刻畫得越深,然後在聽完後道:「……你們倆也忒莽撞,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
余烈挺起胸膛:「我天策將士豈是怕死貪生之輩!」
楊寧笑了。「若是壞了統領的計畫呢?罷了,統領雖然只說了要營救各派掌門,但我們也不能放著南詔軍隊不管,只得分成兩路了。震澤,你帶著他們前去偷營,待燒毀糧草後,再與其他同袍會合,一舉攻下南紹營地!」
「是!」
他們順利摸進敵營,燒毀糧草若干,以此為訊,不遠處的駐軍在看到沖天黑煙後整軍攻向南詔營寨。南詔軍隊本就因大火而陷入慌恐,經天策前軍一陣衝鋒頓時使得他們戰意潰失,或逃或降,能夠戰鬥的兵馬已然去了一半。
原本天策軍隊打算趁勝追擊──畢竟各派掌門已經救出,且先一波的攻擊已經斷了南詔糧草,此時不一舉擊破更待何時!長安卻在這時發了一紙詔書,劍南監軍上書斥責天策府統領李承恩無旨出兵西南,有擾當地軍民,聖上遂令他們撤軍返回東都。
統領無奈,只得暗自留下一些在江湖混跡已久的弟子留在西南監視南詔動向,其餘各營則在整軍後開跋北返。
走在行伍中,符震澤有些不安地回過頭,卻看不到先前的駐地了,整個黑龍沼都被籠罩在一篇灰濛的雨幕中。他調回頭,前方也是一片矇矓。
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