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白

「邢蹈矩！」

邢方被這聲音下的手一抖，在紙上扯出一條歪曲的墨痕。他閉了閉眼，掙扎了一會，最後還是將那張他已經寫了一半的報告揉成一團丟進紙筐裡。

馮駒才不理會這些，進帳後就朝邢方大吼：「你和那個薛樸是怎麼回事！？」

「甚麼怎麼回事？」邢方擱下筆，抬起頭，一臉無辜。

「你再裝死啊！？」

「就……他說喜歡我。」邢方抿了抿唇。「然後我應了。」

「你應了甚麼？」馮駒瞇細眼，大有邢方不解釋清楚他就不肯罷休的氣勢。

「和他試試看。」邢方老實回答。

「蹈矩，」馮駒語氣放緩「你喜歡那個蒼雲？」

「……。」邢方垂下眼。「不討厭。」

「不是不討厭就是喜歡，知道你一向懶得想這個……」馮駒嘆了口氣「我看你怎麼跟你爹還有太夫人說。」

「父親不管這種事的。」

馮駒挑起眉。「我是指不討厭那句。」

死穴。父親一向討厭輕浮的人，光是不討厭就允了人，對感情這麼輕挑恐怕會被家法伺候吧。邢方頹然地趴在桌上：「……別跟父親說。」

馮駒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罵人又不知從何罵起，最後只好屈起手指用力地彈了邢方的額頭一下。見到對方摀著額頭哀號後，才終於有些心思繼續問下去：「對方很認真？」

「就是他很認真我才、」邢方抹抹臉「不說了，總之我會處理的。」

「處理甚麼啊？」馮駒不無好笑地拍拍邢方的頭。「你怎麼想的？」

「對方既然捧著真心而來，我自然也會真誠以待。」

「真是便宜薛樸了。」馮駒忍不住笑出聲。「半點追求的功夫都沒費就把你哄到了。」

「如果你指的是你追求嫂子用的那些花招……」邢方想了一下「老實說，我覺得有點噁心。如果問真用了，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打破他的腦袋。」

「沒禮貌！」

薛樸踏進邢方跟馮駒共用的營帳看到的就是邢方咬著筷子，拿著筆不知道在寫些甚麼。他湊近一看，是明日要探查的動線圖，然後再偏頭一看，放在一邊的飯菜幾乎沒動過。

薛樸眉心抽了抽。「蹈矩，吃飯。」

「正吃著呢。」邢方咬著筷子，含糊應道。」

「我是說，」薛樸一把抽掉對方桌上的地圖。「專心吃飯。」

邢方把筷子拿了下來。「那張圖明天就要用了。」

薛樸沒有回話，只是看著邢方。邢方被他看得沒辦法，只得乖乖坐下來吃飯。吃完飯，他立刻就朝薛樸伸出手：「拿來。」

薛樸卻轉身從食盒裡拿出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往前遞。

邢方縮回手，皺了皺眉：「這甚麼？」

「你的藥。」薛樸不由分說的捉住邢方的手把湯碗放了上去。「筱綠說每次要喊你喝藥都找不到人……給你拿了糖糕了。」

邢方抿抿唇。「我又不是怕苦才躲著，我很忙。」

「我知道。」

面對一臉平靜的薛樸，邢方有氣也發不得，認命地捧起湯碗，仰頭一飲而盡。

「糖糕還要嗎？」薛樸接過湯碗，平穩的語氣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

「留著你自己吃去！」邢方再度伸出手「可以把地圖還給我了吧？」

「真的不要？」薛樸湊上前，舔掉了邢方唇畔殘留的藥汁。「……還挺苦的，你、」

薛樸的話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眼前的人整張臉迅速的紅透了，人也僵住一動不動的。這人的性格跟外在也差太多了，薛樸想。然後，又再度湊上去吻住了邢方。

邢方只覺得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他能感覺對方用舌尖輕柔地描繪自己的唇瓣，然後悍然地撬開自己的嘴唇，在自己嘴裡恣意掠奪著，直到自己都快喘不過氣時才放過了他。

邢方別過臉，不住地喘息。直到氣息稍微平穩後才問道：「這樣是不是有點快？」

「討厭嗎？」

「欸？」邢方愣了下，然後輕輕地搖頭。

「那就好。」薛樸勾起笑「需要幫忙嗎？」

「……幫我把可能有弓箭手埋伏的位置標出來。」

他看著不遠處的那人練完一套槍法，在回帳途中與一個萬花姑娘錯身，然後又折回來幫忙拿那些繃帶藥料。薛樸並不意外會在那姑娘眼中看到傾慕的目光，但邢方缺像是毫無所覺地將東西帶到傷兵營就打算離開了。

只是打算。

邢方還沒走出多遠就讓筱綠給拉住了，看樣子是依舊沒有乖乖去喝藥。然後不知道說了甚麼讓筱綠更氣了，連原本溫和的老軍醫都衝出來對他一陣痛罵。

「師兄，你看啥呢？」馬蓉正要歸營，看到薛樸站在樹下一動也不動的站在樹下，實在難掩好奇的湊了過去。

「沒甚麼。」薛樸轉過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馬蓉順著薛樸的目光看了過去，只看到那個自己相熟的天策友軍被連番罵得臭頭，末了還是一個新來的萬花大夫給他解了困。她回身追上自家師兄，對方一臉平靜，深沉的目光看不出心裡在想些甚麼。她猶豫了一下，便丟開矜持，像小時候那樣跳上對方的背，勾著對方脖子晃蕩。

「蓉蓉，下來。」

「不下。」馬蓉噘起唇，然後偷偷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天策。邢方顯然注意到他倆了，卻也只是微微苦笑，搖了搖頭，就跟醫官進帳去了。馬蓉覺得有點氣悶，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起傳言的真實性。「……師兄，你跟方方還好嗎？」

薛樸這時候已經放棄甩開馬蓉，認命地背著對方往前走，突然聽到這個問題也只是頓了一下沒太多反應。「很好。」

馬蓉斟酌了一下，才開口問道：「聽說你給他炸煙花了？」

「嗯。」

「那他怎麼說？」

薛樸停下腳步，扳開馬蓉環住他脖子的手，然後轉身。「他說可以試試看。」

「欸？」馬蓉訝異地張大嘴，指指薛樸，又比了比剛剛離開的方向。「那你跟他？」

「別多事。」薛樸打了馬蓉的頭一下。他自己心裡明白，對方那時或許只是像以往那樣給他台階下，但他還是抱持這一絲希望。畢竟，邢方不會抗拒他觸碰，拒絕他的親吻。只是現下看來，卻是因為對方太溫柔的緣故。

就是因為太明白，所以聽到馬蓉說那萬花姑娘約了邢方出去時他也沒有太大的訝異。倒是馬蓉意難平的抓著他的手直奔她偷偷打聽到的地點。他看著邢方低下頭，微笑著說了什麼，有股衝動想要衝出去抓住他，但身體卻一動也不能動的。

或許，這就是結束了。

萬花姑娘又說了些什麼才離開。待那姑娘走遠了，馬蓉再也按奈不住地喊道：「邢方！」

邢方轉頭，神色閃過一絲訝異。「怎麼你們也在這裡？」

「方方你這王、」馬蓉話沒說完就讓薛樸一掌捂住了嘴。薛樸淡道：「路過。」

但馬蓉沒說完的話早已被邢方聽得分明。他轉頭看了看那姑娘離去的方向，又轉回來。「我拒絕了。」

薛樸心中先是湧起一陣狂喜，但隨後又被憂慮所掩蓋：「……不可惜嗎？」

「我已經允了你了。」邢方皺起眉，但也很快想通關節。「問真，你當我是什麼人？我不會拿這事當兒戲。」

「對不起。」

「不該動腦的地方就不要想太多。」邢方伸手扯住了薛樸的臉頰。「現下該動腦的是我。」

「那你有答案了嗎？」

「快了。」邢方又笑了起來。「再等我一下。」

「馬蓉。」「師兄我什麼也沒看見！」

邢方有些好笑的看著馬蓉立刻把眼睛捂起來的誇張動作，但他的臉立刻就被扳了回去。薛樸輕輕地啄吻他的額頭、鼻尖，最後才將嘴唇印上他的唇。不同先前幾下像是對待珍寶的輕吻，入侵他口腔的吮吻相當的霸道，就像是要把他吞進去一樣。等他回過神時，薛樸已經把他擁在懷中，邢方侷促地瞥了馬蓉一眼，這才發現對方不知什麼時候跑得沒影了。

真希望等等回營流言不會翻新啊。邢方頭疼地把頭靠在薛樸肩上，然後就聽那人用喑啞的聲音開口：「謝謝你願意試著接受我。」

邢方眨了眨眼，抬起頭。「也謝謝你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