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師姐!」
聽到叫喚聲,施明澄收起雙劍轉過身,將撲過來的小雀鳥兒抱個滿懷。小姑娘揚起頭,雙頰因興奮而顯得紅噗噗的,一面扯著她的袖子,一面給她指了指外邊。施明澄順著她的手指望了過去,就看到那個一身明黃的青年略帶羞澀地朝她笑了笑。
施明澄是知道這個人的。青年每回送東西入坊總會特意尋時間來找她,卻只是遠遠看著,不曾上前與她說過一句話。
但今天卻有些不同。
「施姑娘。」青年朝她走了過來。「我對妳、我對妳仰慕已久,不知妳是否願意嫁予我?」
施明澄愣愣地看著青年帶來的那枝紅櫻簪,直到天邊颳來一只斷了線的紙鳶落在她腳邊施明澄才如大夢初醒地往後退了兩步。
「對不起。」施明澄摸了摸腕上的念珠,輕聲道。「我不能答應你。」
再來鎮不大,但幾乎所有叫得出名字的門派都來了人,只盼在往來行人中掏幾個好苗子好能延續師門。七秀坊雖也是來了人,但七秀弟子都是棄兒,並不以此為主要招攬門生的途徑,遂姐姐們帶著他們到揚州也只是領了他們出來見見世面。
她便是在那遇見道厄的。
「施主,妳在看甚麼?」
施明澄回過頭去見看到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小和尚站在她身後,她扁了扁嘴,指了卡在枝頭上的風箏給道厄看。
「不過是些外物、」道厄想學著師兄寬慰眼前的小姑娘幾句,卻沒料到他話還沒說完眼前的女孩便哭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看那只風箏。「要不,施主踩著我的肩上去拿吧?」
施明澄歪著頭看了道厄好一會才點了頭,然後小心翼翼地爬到道厄身上,慢慢地站起來。兩個孩子的身量自然是不足的,小姑娘還得伸直手去勾,勾了幾下在下面的小和尚就站得不是太穩了,但他還是勉力撐著,直到施明澄好不容易勾著風箏時道厄的氣力也差不多耗盡,晃了幾下沒能站穩讓施明澄跌了下來。
施明澄坐在道厄的肚子上,兩人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你沒事吧!?」說完後又同時一怔,接著笑了起來。
施明澄笑了一會才發現自己還坐在對方身上,紅著臉移開身子,然後才道:「多謝小師父。」
道厄坐起身,笑著頌了句佛號後便轉身離去。
多少年就這般懵懂過去了,她站在橋上終究是沒能把手中的燈放出去。施明澄摘下了自己頭上的紅櫻簪,用絲帕包了起來放進燈內,小心翼翼地交予還待在再來鎮上的少林弟子,託他轉給道厄。
倘若君心知我意……施明澄自嘲地笑了笑,卻也不知自己究竟想求些甚麼。道厄的回覆卻是拖到了隔年春才送來,天策府的軍爺謙和地朝她見禮,遞上了一本手抄的《心經》以及一串紫檀木念珠,除此之外竟是沒有隻字片語,但也終究是沒有把她的簪子退回來。
施明澄反覆翻看那本《心經》許久,看著那上面剛勁的字跡她突然明白了道厄的意思。她笑了起來,取來自己箱籠裡最好的一塊布,多少夜裡仔細繡著,最後託人為少室山送上一副繡得工整的《藥師如來經》。
施明澄還是年年上揚州看燈。或許就這麼嫁做人婦會是比較好的,但她總是不願,不願負了他人,更不願負了自己。
喧擾的燈市上他們擦肩而過,然後停下。道厄與她同時回身,然後道厄就像那年夏天那樣合掌輕道了聲,「阿彌陀佛。」她亦合掌還禮,接著各自轉身前往自己該去的地方。
即便君心已知我意,但今生也只能有這個錯身得瞬間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