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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稽萬業就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妻。
 
  他從未見過他,就只能從父親的敘述中建構出對未婚妻的想像。他坐在桌邊,難掩好奇的向剛有些酒意的父親探問。稽父搔了搔頭,只道他兄弟和殷家嫂子相貌和性格都好,他們家的閨女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說完,一定會摸摸稽萬業的頭,告訴他將來一定要對自己的妻子好才行。
 
  稽萬業認真的點了點頭。而稽家父母見他這模樣都笑了開來。
 
  十三將要進天策府前,兩家父母總算想起要讓訂了娃娃親的兩個孩子見個面,也順便敘敘舊,便約在了洛陽城內的一處酒樓。
 
  然而到了那裡,稽萬業並沒看到像是他未婚妻的人,只看到一個生得白白淨淨的男孩跟在殷世伯身後。
 
  在他打量殷千秋的同時,殷千秋也在打量著他。突然,殷千秋伸出手,直接就往稽萬業胯下抓了一把。
 
  稽萬業還來不及罵,就看殷千秋轉頭對殷伯父說道:「老頭,他是男的欸?」
 
  稽萬業咬了咬牙,終是忍不住大罵出聲:「你眼睛是瞎的嗎!?用看的難道看不出來嗎!!」
 
  進了酒樓,兩家父母都十分有默契地避開婚約不提,一頓飯吃得倒也和樂融融。殷千秋或許是想為剛才的事賠罪,見大人們聊得開心沒心思管他便跳下了凳子,跑到稽萬業身邊,朝他伸出了自己緊握的手。
 
  稽萬業疑惑地伸出手,一隻蛐蛐兒就落在他攤開的掌心。蛐蛐兒畢竟不是死物,一下便跳了開來,兩人手忙腳亂的抓了一陣,最後還是拿了個空碗把牠罩住了。
 
  稽萬業長嘆了口氣,然後轉頭看向殷千秋。殷千秋則是拍了拍胸口,然後望了過來,神色頹喪地說了句:「對不起。」
 
  稽萬業知道他不是刻意惹事,又聽了他這句,就真的什麼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了。他將那碗緩緩移向桌邊,迫得那小蟲子掉進自己手心裡,然後才開口道:「沒關係。」
 
  兩人一起在天策府門口將蛐蛐兒放了才進了天策府。
 
 
 
  進府後,稽萬業謹記父親的吩咐,凡事都多看照著殷千秋一些。
 
  殷千秋生得白淨,在營中總不免讓人調侃兩句。他性子又衝,聽了非得上前爭論一二,再鬧大些就有人會找來自己師門的人來替自己撐腰,搞不好還得挨上一頓揍。
 
  稽萬業嘆了口氣,還是主動上前幫殷千秋一把。
 
  「看上去似乎很有趣,要不要也算我們一份?」
 
  邢方和夏侯文錦經過校場剛巧碰見此事,也不管夏侯文錦攔阻,邢方大步向前,笑著問了一句。他雖是笑意盎然,但額上凸起的青筋卻泄露了他的心緒。邢方撥開夏侯文錦拉著他的手,續道:「先不說入了門大家都是師兄弟,單軍規就嚴禁私鬥,閣下記憶是不是也太好了一些?」
 
  夏侯文錦覷了人高馬大的那人一眼,又拉了拉邢方,低聲道:「……你好了,晚點同師父說一聲也就是了。」
 
  他自覺是壓低了嗓,但對方卻是聽得一字不漏。「哦,除了告狀你還會些什麼?」
 
  邢方將夏侯文錦擋在身後,然後道:「總比只會欺負小朋友的傢伙來得強。」
 
  「你、」
 
  「你們在幹嘛?」房立言即時出現打斷了爭執。他轉頭看向邢方:「將軍不是讓你們帶人過去,在這磨蹭什麼?」
 
  在夏侯文錦還迷惑著的時候,邢方和房立言已經一手一個拖著殷千秋和稽萬業走了出去。
 
  待離了校場,邢方才開口:「謝了。」
 
  「不謝。」房立言抬手隨便揮了兩下。「用身體還就好。」
 
  邢方笑罵道:「那還是讓我一頭撞死好了。」
 
  「石頭在這,你自便啊。」
 
  「你好煩啊。」邢方皺了皺鼻頭。「不過之後該怎麼辦?」
 
  「既然是用將軍找當理由……」房立言聳聳肩。「那乾脆問看看你師父收不收徒?」
 
  「呦、真有膽識。」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從房立言頭上搧了下去。「竟然算計起你師伯了啊?」
 
  夏侯文錦和邢方見了來人連忙喚了聲師叔。秦悅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然後兀自嘆息:「我膝下可就你一個徒弟,怎麼就不來問問我呢?老娘另一隻膝蓋下面還空著呢!」
 
  「有妳這麼解膝下猶虛的嗎?」房立言翻了翻白眼。「放養的可不可以別耽誤人家!?」
 
  說完他又立刻挨了秦悅一個肘擊。
 
  稽萬業看著眼前的女子,又敬又畏,畏的成分又高了一點。殷千秋卻是與他相反,一雙眼毫不掩飾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將軍。
 
  他的態度似乎正好對了秦悅胃口,她拍了一下大腿,直接攬過殷千秋:「行了,這個歸我,那個讓皇甫煩惱去!」
 
  秦師叔本就不是守規矩的人,對在她門下的房立言與殷千秋也多採放任的態度。他二人平日雖是還算安分,但偏偏又都是禁不起激的性子,弄得稽萬業、夏侯文錦跟邢方沒兩天就得四處找人,把人拖回營去。
 
  稽萬業看著那頭醉後鬧了一陣便開始狂吐的房立言,暗自慶幸兩個師兄讓他處理的是比較安分的殷千秋。他不過同樣的句子多重複了幾次,殷千秋就乖乖攀上他的背,讓稽萬業揹他回去。
 
  就這麼走了好長一段路,他身後的人突然支起上身,稽萬業重心不穩地晃了幾下,最後兩個人雙雙跌坐在地。稽萬業回過頭想罵人,卻見殷千秋有幾分愛睏地揉了揉眼睛,含糊問道:「我們要去哪裡啊?」
 
  稽萬業嘆了口氣,「我們要回天策府了。」
 
  「喔。」殷千秋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然後朝稽萬業伸直了雙手。
 
  稽萬業嘴角抽了抽,卻還是轉過身背對著殷千秋蹲下,好讓殷千秋能爬到他背上。
 
  「我警告你,不許再亂動了!」
 
  殷千秋也不知是聽到了沒,在稽萬業頸間蹭了幾下後就沒了聲音,但稽萬業卻被他這無心的動作弄得心漏跳了一拍。
 
  察覺到這點,稽萬業神情複雜地偏過頭,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殷千秋,無奈地長嘆一聲:「……不是吧?我眼那麼瞎的嗎?」
 
 
 
 
  稽萬業為此已是心煩意亂,連那些關於他們兒時婚約的玩笑話都覺得刺耳。偏偏殷千秋絲毫不覺,還跟著「小稽、小稽」起鬨地叫個沒完。
 
  稽萬業一時沒忍住,一句「閉嘴,殷殷!」就脫口而出。誰知殷千秋卻是愣了一下,然後便紅了臉,待到他人調笑才轉頭急吼道:「殷個屁!再嚶一聲我把你們頭全扭下來!」
 
  看到殷千秋這副模樣,稽萬業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他剛想跟著調侃兩句,便察覺到身後有一道審視意味濃厚的目光,稽萬業有些遲疑地轉過了頭,恰好與邢方的目光對上。
 
  邢方看他回頭也沒多說甚麼,對他笑了一下便走向前,拍了下稽萬業的肩膀然後才開口:「好了,別鬧得太過火了。」
 
  「是。」
 
  幾次下來稽萬業也猜到作為自己師兄和上司的邢方應該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他一面暗怪自己對殷千秋慣常的的親暱舉動反應太大,一面又對邢方模不清的態度感到忐忑不安。正當他兀自煩惱著又恰巧碰上有人生事,這才一時腦熱幫了一把。哪想到前來調解的人雖是教訓了自己底下的人,卻又陰陽怪氣地刺了稽萬業一句:「這麼激動,該不會也喜歡男的吧?」
 
  稽萬業正要發作,卻被按住了肩頭。
 
  「是也不關你什麼事,還是管好你底下的人,手別伸得太長了。」邢方還是笑著,但眼底卻是蒙上一片寒意。那人又和邢方說了什麼稽萬業沒聽清,待他回神才注意到邢方眼底滿是促狹地盯著自己看。
 
  「終於回神了啊。」邢方笑道。「瞧你這副傻楞楞跟在我後頭的模樣,還真與小楠跟葉衡有點像。」
 
  「……我看起來才沒那麼呆。」稽萬業咕噥道,而後又因見對方變了神色而迅速改口。「我是說,沒那麼可愛。」
 
  邢方卻不回話,偏著頭看了稽萬業好一會後才開口:「我不太想管別人的私事,但千秋是我師弟。」
 
  「……怎麼看出來的?」
 
  邢方笑了起來,然後比了比自己眼睛。
 
  稽萬業吁了口長息,「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你先別和人說。」
 
  「我知道。」邢方就如同往常那樣率先邁開了步伐,稽萬業連忙跟了上去。兩人並肩走了一段後才又聽得邢方說道:「萬業,你也是我師弟。」
 
  自那日回來後稽萬業的態度便有些異樣,殷千秋本想應是醉後自己幹了甚麼糊塗事惹得稽萬業不快,所以在苦思幾日後便上街拎了兩個包子上門賠罪去了,卻沒想到稽萬業的態度反而更加古怪起來。
 
  「你說小稽怎麼了?難道是不喜歡包子嗎?」
 
  與他一同值勤的杜謹言聽了噗的一聲笑出來,然後在殷千秋瞪來時搖頭晃腦地假意感嘆道:「唉、你今年也十七了,再好的皮相也耐不住歲月來磨,你那未婚夫定是厭棄你人老珠黃、靠!你刀別亂丟會死人的!」
 
  「你那狗嘴說誰是誰未婚夫了!?真要說也是未婚妻啊!」
 
  殷千秋憤恨不平地再補上一腳,絲毫沒發現自己根本就讓杜謹言給帶偏了。
 
  「行。」杜謹言對此簡直無話可說,「你高興就好。」
 
  殷千秋狐疑地望了杜謹言一眼,「你那欠打的表情是怎樣?」
 
  「你看錯了吧?」杜謹言聳了聳肩,趕在殷千秋開口前忙道:「好了!動作快點!將軍可是說了沒把這些盾牌馬刺清理完不能吃飯的!」
 
  「哦。」殷千秋心不甘情不願地應道。
 
  稽萬業是想拉開一點距離好來思索關於他與殷千秋間的關係,但殷千秋卻不依不饒地湊了上來,最後稽萬業也只能放棄思考,讓自己被這樣吊著。
 
  「看看!皇甫將軍也覺得小稽比較合適!」
 
  稽萬業心情複雜地聽著殷千秋像是說自己的事那般得意,一面暗地向房立言拋了個充滿歉意的眼神。
 
  房立言倒是不在意,聳了聳肩後就走到邢方身側,看著夏侯文錦朝他們走近。
 
 
 
 
  南方多瘴,是以到達融天嶺之時已有不少兵士染病,天策府軍不得不重新編制。殷千秋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編到了其他小隊的,而後他們依照指示,分頭去完成自己的任務。
 
  大雨惹人生煩。
 
  先一步回到望鄉坪駐地的殷千秋抹去臉上的泥水,接過配給的乾糧後便在火堆邊揀了個位子坐下 。
 
  「真夠難吃的!好想回天策府啊……」他抱怨完後就繼續埋頭苦吃,過了一會才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偏頭看向右手邊。「對了,他們還沒回來……」
 
  看著那個稽萬業慣常待的位置,殷千秋突然有些失落。最後連手上只剩兩三口的乾糧也不吃了,草草塞進袖裡,然後閉起眼睛假寐。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突然傳來了喧譁聲。
 
  殷千秋皺了皺眉,掙扎了好一會才睜開眼,站起身往外走去。他掀開帳門,幾個軍醫從他的面前跑了過去,那份焦急的情緒感染了他,讓殷千秋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外移動。
 
  他最先看到的是稽萬業的弓,像是被人遺棄似地拋在地上。
 
  殷千秋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
 
  被人群圍在中間的都是些熟面孔,躺在地上的虎目猶睜,還有些聲息的也都傷得不輕,然後他才看到邢方和稽萬業。邢方半靠著稽萬業,雙眸緊閉,身上插著的箭大多被取下,惟獨胸口那枝箭沒人敢動只削下了箭羽,而稽萬業也看起來也沒好到哪去,在邢方被萬花大夫接手後也被人扛著送往傷兵營。
 
  「萬業……」
 
  在稽萬業被扛著經過時,殷千秋輕輕地喊了一句,卻沒人停下。
 
  接下來的日子裡,只要殷千秋在駐地就一定會待在稽萬業住的營帳裡,然而隨著稽萬業傷勢逐漸好轉,殷千秋待在他那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稽萬業對此自然是困惑的,便乘著殷千秋不在時問了負責他這帳的萬花先生:「……我睡著時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沒,你最多只是打呼跟磨牙。」麗陽翻翻白眼。「趴好!我要施針了!」
 
  這頭的稽萬業擔心自己意識不清時泄露了自己的情思,那廂的殷千秋也是滿心苦悶無人可說。夏侯文錦在那之後就先調回了長安,殷千秋無處可去就只能往邢方營帳鑽,偏他又不耐煩處理那些文書,待著也沒半點用處,只能坐在邢方對面發呆。
 
  邢方嘆了口氣,把擱在手邊的肉湯往前推了過去。「喏、知道你饞很久了。」
 
  「……才沒有。」殷千秋一面咕噥著,卻還是伸手接過肉湯,看得邢方忍不住失笑。
 
  「所以,」邢方放下筆,笑道:「你想跟我說嗎?」
 
  殷千秋放下碗,猶豫了一會才開口:「你知道我家老頭搞出的那個烏龍,就是、」殷千秋頓了一下,然後牙一咬,豁出去似地繼續他未說完的句子:「婚約。」
 
  說到這裡他便停了下來,仔細觀察過邢方的反應後才又接了下去:「我們相處大概四年?我本來也沒往這方面想,可那天看他、看你們受傷回來,才突然驚覺,若是此後殊途該怎麼辦。」殷千秋嚥了嚥口水,表情變得有些扭曲。「邢方方,你說我是不是頭被門夾到了?怎麼就看上了稽萬業那傢伙!」
 
  邢方笑出聲來,搖了搖頭。「萬業,你打算在外面待多久?」
 
  殷千秋瞬間瞪大了眼,連忙轉過頭看向剛剛走進來的稽萬業。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稽萬業微微歛首,說完後就抓起殷千秋的手把人帶了出去。
 
  稽萬業拉著殷千秋走了一段路,凝重的沉默壓得殷千秋幾乎喘不過氣。就在殷千秋想開口打破這片沉默時,卻聽到稽萬業長嘆了一聲。
 
  「你應該直接跟我說的。」
 
  「什、」殷千秋立刻就會意過來,橫眼瞪了過去。「你還不是一樣!」
 
  稽萬業低頭笑了好一會,然後才微微抬起頭,將臉湊近了殷千秋。殷千秋看著對方的臉越來越近,緊張的閉上了眼,卻還是配合地仰起了頭……
 
  「你的牙齒怎麼那麼硬啊!?」「靠你那口破牙早一點拔乾淨好嗎!?」
 
  想接吻卻撞到牙齒的兩個人各自轉身,捂著嘴大罵出聲,等他們意識到對方說了甚麼後才又轉回頭對看了一眼。
 
  稽萬業輕咳了一聲,然後再度湊近,在殷千秋的嘴上碰了一下。
 
  「回去吧,腿好痛。」
 
  「活該。」殷千秋嘴上嘲笑著,卻還是伸出手支撐住稽萬業,兩人慢慢地走回了傷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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