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前方飄揚的天策軍旗,陸開陽唇角微微勾起,和其他同門交換了個眼神後,拉低了兜帽隨即隱匿了身形。
前方,奉命攔截史思明派往山東取攻城器的部隊的天槍營與狼牙軍交戰得
正烈,突然一道銀光閃過,一個狼牙兵便倒了下去。前來增援的明教弟子一個個如暗夜中的魅影,隨殺機而現又隨即隱沒。
待這群狼牙軍被殺盡後,李廉貞下令收拾戰場後卻突然被一個明教弟子攔住了。
他用那口不是太流利的漢話開口,語氣裡盡是歡欣:「廉貞!」
李廉貞看著眼前這個喜形於色的明教弟子,有些困惑地微偏螓首。但那人卻沒給她細思的時間。他激動地上前握住了李廉貞的手問她有沒有受傷,然後用她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一大串話。李廉貞想打斷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只得尷尬地站在那。
「校尉,收拾好了。」左執戢長走到李廉貞身旁。「咱們要追先回太原嗎?」
「嗯。」李廉貞轉頭。「再派兩個探子去探探史賊的動向。」
「是。」
等左執戢長離去後,李廉貞才又將視線移回眼前的明教弟子身上,有些無奈地開口:「俠士,可否放開我的手了?」
「開陽。」陸開陽比了比自己。「陸開陽。」
「陸公子。」李廉貞望著陸開陽那對碧綠如玉的眸子,有些遲疑地頓了頓。「我們,見過嗎?」
回程時為避免浪費不必要的體力,不少人是與天策騎兵共騎的。陸開陽看著自己身前那上身挺得筆直的人,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後將下巴靠在李廉貞的肩上,看她因此而不知所措的僵住了的動作,陸開陽又開心了起來。
她不記得了。
但他卻無法忘卻,那個半背半扶地帶他離開火場的小小身影。那瞬間,他忘卻所有恩仇,只留下那抹如天邊餘暉般瑰麗的鮮紅。
等到回到太原城,李廉貞翻身下馬後就將韁繩交給了站在城口的士兵,自己快步走向太原西城。
「妳去哪呢?」
陸開陽追了上去。但李廉貞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沒分他。陸開陽有些不高興,他伸出手想拉住李廉貞卻讓對方避開了。只見李廉貞縱身躍開數丈,在連結東城以及西城的橋上安然落下,然後回過身。
「城內已為明教設有安歇之所,少俠當可自去。」李廉貞朝陸開陽露出了制式而客氣的笑容,拱了拱手。「某尚有軍務在身,這就不奉陪了。」
說完,李廉貞便施展輕功離去。陸開陽站在原地看著李廉貞離去的方向好一會,這才慢吞吞地往西城的方向移動。
城內的氣氛很是壓抑。攤商雖然仍舊開門做生意,但卻鮮少有高聲叫賣的。陸開陽看了老半天,才挑了只捏麵人和一枝糖葫蘆。又逛了一會,他才終於想起自己寄放在師兄那的那隻潑貓。
「你可終於來了!」明教師兄看到陸開陽後鬆了口氣,他比了比屋頂。「牠不肯下來。」
陸開陽順著師兄的手指看了過去;自己那只貓兒蜷在那裡,和揚起的屋脊融在一塊,就像是原本就刻在那的瑞獸。
「誰靠近牠就抓誰。」明教師兄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陸開陽嘆了口氣,縱身躍上屋頂。貓兒聽見聲音,眼睛微微睜開一條小縫,尾巴也跟著晃了下。
「球球。」陸開陽掏出小魚乾放在自己攤平的掌心上。奈何那貓兒除了尾巴多晃了下就沒有更多反應了。一人一貓僵持良久,好不容易球球才終於願意走向陸開陽,但卻在陸開陽疏於防備時在他手臂上抓了一道。陸開陽沒敢躲開,在自家小貓滿意的叼起小魚乾後抱起牠從屋頂上跳下去。
下去時他比上來時更加小心,陸開陽踩著屋瓦慢慢往下跳。哪知懷裡的小祖宗竟是沒有半刻肯安生,甫落地就從他懷裡掙出去,一滾一跳就竄進了隔壁的宅院。隔著一道牆他也能聽得分明牆那頭的兵荒馬亂,這讓陸開陽思考起在釣竿上綁小魚乾把球球引誘出來的可行性。
最後,陸開陽還是硬著頭皮到隔壁的院子道歉去了。萬花的弟子們倒是都好脾氣,笑著要他別放在心上,但陸開陽還是萬般過意不去地幫著收拾那散落一地的器具和藥草。收拾完了,才讓萬花大夫帶著去領回他那隻潑貓。
這才進了醫帳陸開陽就愣住了。他那小渾球正一臉舒心地枕在他朝思暮想的人腿上!陸開陽瞪著李廉貞腿上的球球,厲聲道:「下來!」
「喵~」白色地波斯貓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打算,蓬鬆的尾巴晃了下後又垂下了頭。
「沒關係的。」李廉貞此時的神色比起先前看到時明顯放鬆多。她伸手碰了碰那貓兒的耳朵,平日不與人親近的波斯貓竟也乖乖地讓她順毛,頭還主動多蹭了她兩下。李廉貞微微笑了起來,一抬頭卻看到那明教弟子一臉的悲憤莫名,她微偏螓首,疑惑道:「怎麼了?」
「沒事。」陸開陽悶悶地回道。
坐在李廉貞身側的萬花姑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在兩雙目光望了過來時站了起身,掩著嘴說是要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便離開了醫帳。
萬花菇年走了,陸開陽就坐上了她先前坐著的那個位子,又是羨慕又是忌妒地看著在李廉貞腿上打起呼嚕的球球。
李廉貞一面摸著球球的耳朵,像是不經意的,但語氣又是在肯定不過的開口:「我們見過的吧?在你來太原之前。」
陸開陽還沒能開口回答她,醫帳內就先響起一道充滿戲謔的嗓音。
「這就是你的哈爾蘭?」
李廉貞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去摸擱在旁邊的長槍。但陸開陽動作更快,俐落地拔出彎刀朝她旁邊看似空無一人的地方砍劈下。
「硄!」
兵器交擊處冒出一絲火花。來者抬起腿踹向了陸開陽的膝蓋,逼得陸開陽不得不退一步,然後便收刀,轉身對著帳內的銅鏡整理儀容,還不忘嬌嗔道:「你也太小氣了,我又沒碰到她。」
「師姐!」
「囔甚麼呢?」希絲塔噘起紅唇,然後挑起李廉貞的下巴。
「甚麼哈爾蘭?」李廉貞微微皺起眉,看了看一臉狼狽的陸開陽,然後又把目光移回了眼前這個妖嬈的明教女子身上。
「哈爾蘭啊……」希絲塔眼珠轉了轉,冷不防地湊近了李廉貞耳邊輕聲道:「不告訴妳。」
「師姐!」兩人看似親暱的動作讓陸開陽眼紅的幾乎失去理智,動作十分直接的將李廉貞從希絲塔身邊拉開。
希絲塔咯咯的笑了起來,然後又是朝著李廉貞拋了個媚眼過去。「抱歉啦小貓咪,這個占空間的大傢伙我得先借走了。」
陸開陽還想說些甚麼,但希絲塔直接伸出一根手指點著陸開陽未張開的嘴唇。
「這是指揮使直接下的命令。」
聽完希絲塔的話,陸開陽下意識地看向了李廉貞。
「我猜你有話想對我說吧?」李廉貞無奈地笑了笑。「等你回來,我會認真地聽你說的。」
「一定?」陸開陽不安的確認。
「一定。」李廉貞肯定的點頭。
得到承諾的陸開陽拉起帽子,轉身離開醫帳跟上早一步離去的希絲塔。而李廉貞腿上的貓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睜開眼,牠伸了伸四肢,然後躍下地面往醫帳外奔去。李廉貞站起身,走到門口。只見那隻貓奔向前,接著後腳蹬躍上了陸開陽的肩頭。然後,跟著陸開陽的身影一同隱沒於黑夜之中。
沒想到他們會兵分兩路。
李廉貞木然的捏著土磚,一面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既然她的任務是阻止史賊取回攻城器,那麼現下她的任務並未結束。
「喵~。」
聽到這聲貓叫,李廉貞低下了頭。只見那只白色的波斯貓絲毫不怕弄髒地在泥水裡打了個滾,然後抬起頭又是討好的叫了聲。李廉貞雙手在自個身上抹抹,然後掏出一小塊肉乾,才要餵給那隻貓兒時就覺得肩頭一重,陸開陽的聲音就這樣擦過她耳廓。
「別這樣慣著牠。」
感受到陸開陽在她頸肩的吐息,李廉貞不由得臉上一熱,只得咳了幾聲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受了風寒嗎?」陸開陽褪去手套,手筆值得探向李廉貞的額頭卻讓對方避了去。他也不著惱,枕回李廉貞肩上接著掏出了條小魚乾晃了晃。
球球先是伏著不動,待瞄準好目標後奮力撲上,不僅叼走了小魚乾也抓走了肉乾,美滋滋地趴在李廉貞腿上享用起來。
「喂、你別太過份了!」陸開陽作勢要將球球從李廉貞腿上趕下去,哪知貓兒竟然朝著他亮出爪子,逼得陸開陽不得不縮回手。
「開陽。」李廉貞看著陸開陽的眼睛。「哈爾蘭是什麼?」
沒想到李廉貞會這麼直接開口問他的陸開陽頓時給自己的口水嗆著了,猛咳不止。
李廉貞無奈地一邊拍著陸開陽的背一邊續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塞外吧?」
「……怎麼想起來的?」
看著陸開陽明顯有幾分尷尬的神色,李廉貞微微一笑。
「你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陸開陽愣了下,隨即低笑了起來。他把李廉貞額前的細髮撥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額頭蓋了上去。
「廉貞,妳一直都是我的英雄。」
如所探得的消息一樣,燕軍前軍在深夜抵達隘口,全軍在隘口前十里紮營。陸開陽與同門的弟兄交換了個眼神,隱身潛入。
「喵~。」
早起準備早飯的伙夫聽到貓叫聲傳過身,只見一隻小白貓站在幾步外,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然而,這就是他最後的記憶了。一雙彎刀前後砍向他的腹部以及頸子,他的頭滾落地面,猶睜的雙目似乎還沒明白發生甚麼事。
「喵~。」
球球一蹬,攀上了陸開陽的肩膀。陸開陽從爐中拿出一根還在燃燒的柴薪走向堆滿糧草的物資車將他們點燃。燕軍臨時駐紮的營地頓時火舌四起,許多仍在睡夢中的士兵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葬身火海。其餘倉皇的士兵則在早先就潛入營內的明教弟子以及天策輕騎夾擊之下做了刀下亡魂。
陸開陽蹲在較高的坡地上看著李廉貞朝他走過來,一如當年她從著了火的馬賊營地把他拉出去的樣子。陸開陽笑了笑,起身迎向李廉貞。
「開陽,你、」李廉貞吞下原本要說的話,瞪大了雙眼。「你怎麼把球球也帶來了!?」
「妳竟然先問那隻貓嗎!?」
看著又鬧起脾氣的陸開陽,李廉貞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像是養了隻大貓咪似的。她伸出手摸了摸陸開陽的頭,然後順著他的耳廓滑下去捧住了陸開陽的臉。「你總是在的。」
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瞬間就讓陸開陽的鬱悶煙消雲散。他笑著反手握住李廉貞的手湊近唇邊,虔誠的吻了上去。
「是的,往後我總是在妳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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