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白

接了府令，邢方一行人快馬加鞭地趕赴北地。蒼雲的弟兄早早就燃起狼煙，是故他們沒花上太多功夫就與前來接應的蒼雲軍會合，順利進入了野林駐地。下了馬才知道更深露重的，竟是中衣裡衣都給浸濕，前來接應的友軍倒是體己找來了備品好讓他們換上。

道了謝，依照指示走入了最近的營帳。三馬快手快腳地給自己換好了衣服，邢方背對著三馬除去了上衣，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他捏著那件衣裳雙手微微顫動，三馬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這個平日好相處的同門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馬蓉！妳給我滾出來！」

三馬連忙跟了出去。「邢方，怎麼回事？」

邢方冷著一張臉將手上的衣服扔給了三馬。得，有腰身，合著是撿了件女子裝束給他。

「咦？方方真是你來啊？」說著，馬蓉一面立起了盾擋去了邢方扔過去的暗器。「做甚麼一見面就動手啊？」

邢方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妳來，咱們打過。」

馬蓉還納悶著，就看見邢方後頭的三馬晃了晃手上的衣服。「等等、這不是我幹的！」她有些狼狽地閃過直逼她門面來的槍尖「靠！是哪個陷害我！」

「都在幹甚麼？」

聽到這個聲音馬蓉如蒙大赦，連忙囔道：「師兄救我！」

薛樸看著自家師妹一溜煙的竄到自己身，然後直把他往前推，儼然是把他當成了盾牌的舉動不由得皺起了眉。然而待他回身後卻呆住了，那人臉還是他熟悉的五官，只是那胸版……

「你是男的！？」

邢方面無表情的看了按在自己胸膛上的手一眼，然後緩緩抬起頭，手中的長槍瞬間刺了出去 。饒是薛樸反應極快，也還是在他左眼上方留下一道血痕。

邢方瞇細了眼，揮動長槍就往薛樸的手斬去，卻被薛樸的盾刀給擋下了。長槍順著盾刀往上刮出零星火花，眼看就要劃上薛樸的脖子了，邢方的動作卻頓了一下。

「蹈矩？」馮駒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呃、這事讓你生氣啊？」

邢方皺了皺眉，停下動作，一句話也不說地轉身回營帳裡了。

「那個、」馬蓉湊了過去戳了戳馮駒。「邢方心情很差？」

「我一路上都沒看出來。」馮駒抓了抓臉，苦笑。「不過也難怪，畢竟修身的隊伍全軍覆沒了。」

「喔……」

「以上，還有甚麼問題嗎？」

南瑞環顧一室安靜有些納悶，只覺得今天的會議特別安靜也特別尷尬。遠到的友軍自是沒甚麼問題的，一個兩個在聽自己講解任務時都是聚精會神，反倒是自己這邊的人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

「咳、」南瑞像是想打破尷尬似的咳了聲，狀似不經意的尋了個話題。「薛樸，你眼睛是怎麼回事？」

此言一出，不只是在場的蒼雲將士，就連原本站得筆挺的天策友軍都有些扭捏起來。

「是某失態了。」邢方微微歛首。「抱歉。」

薛樸避開不受，這就讓氣氛更微妙了。正當南瑞想著要不要派薛樸去執行其他任務時，薛樸先開口了。

「馬蓉。」

「師兄這鍋我不背！」馬蓉幾乎是被點到名字就立刻嚎出聲來。「我明明只說了師兄你那珍珠釧選得別緻，其他都是師兄你自個想的！」

……虧得自己還想給這人留點面子呢，邢方苦笑。

南瑞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好，最後只得宣布解散。

「對不住。」

還在看地圖的邢方聽到聲音抬起頭，這才發現那人不知甚麼時候走到自己面前了。他笑了笑：「也沒甚麼要緊的，大家都是男人。你那珍珠釧我也帶來了，本來還指望託人給你捎去，這下正好能還你啦。」

薛樸微微扯了扯唇。「送你了。」

「我要這幹嘛？」邢方有點哭笑不得。「你自己留著當老婆本吧。」

哪知薛樸竟是固執的一味要他收下，邢方莫可奈何只得道：「不然我替你收著，日後你成親時再送給嫂夫人吧？」

「邢方。」薛樸沒有回答邢方，只是兀自低喃：「我還以為是芳草萋萋的那個芳。」

「是方正的方。」邢方搖搖頭，又是笑了。「我看你叫我的字好了，省得叫得我發怵。」

薛樸微微挑起眉。「未能請教兄臺字號。」

「蹈矩，就循規蹈矩那後二字。」

「你倒是人如其字。」薛樸說得認真，弄得邢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再出言諷刺。「薛問真。」

「這字倒是有幾分仙氣。」邢方朝薛樸伸出了一隻手。「那麼問真兄，三日後的任務需得請你多加照應了。」

薛樸盯著那隻長滿薄繭的手掌看了好一會。心下也很是疑惑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錯認眼前這人的性別，但看到這人的眼睛……他甩了甩頭，把腦內那些紛亂的思緒甩去，然後用力地拍下那隻手掌。

「彼此彼此。」

「還不休息？」

「你不也是？」邢方抬起頭看向大步朝他走來的薛樸，笑了笑。「覺得有點不踏實。」

「你的直覺？」薛樸在邢方身邊坐下，極其自然的將他頭冠的翎羽收到掌中。

「我不會相信那種虛無飄渺的東西的。」邢方搖搖頭，將戰略圖放在薛樸面前展開。「我覺得有詐，如果是我的話，根本不會考慮在這紮營。」

「確實。」薛樸沉吟了好一會。「這個位置太容易被偷襲了。

「總之，一切小心。」

太過安靜了。薛樸擰起眉。想到昨晚的推測，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小心埋伏。」

像是要應和他這句話似的，一枝羽箭破空而來，斜插進他腳前三吋的地方，接者，弓弦嘯鳴聲不絕於耳。用不著薛樸特別吩咐，同型的蒼雲將士十分熟練的舉起盾，像一堵黑色的鐵牆一樣，穩健地往前推進。

不知過了多久，漫天箭雨嘎然而止，斜坡上方竄出了火光。想來是原先預定從後方進行夾擊的友軍先行遭遇了敵軍。

薛樸收了盾，揚刀一揮「走！」

將箭矢搭上弓弦，邢方俐落地射掉一個郎牙弓箭手的腦袋，然後趁著他們還愣住的時候趨馬向前，他身後的天策將士自然是隨他向前。狼牙軍自然是不可能毫無反應，揚起胡刀上前應戰，這麼一來一往箭襲自然也就停下了。

擒賊先擒王。

邢方將長槍自面前的狼牙刀兵身上拔出，直接衝向賊首。卻沒防得狼牙士兵拉開了絆馬索，馬兒給絆得馬身歪了一邊，環伺的狼牙軍隨即揮刀斬向馬兒的前肢，重心不穩的馬兒立即倒地。

邢方將長槍插入地面，借力使力的躍起，一面應付著狼牙刀兵的攻擊一面迫近賊首。正當他想斬下敵軍首領的首級時，冷不防的被拉了一下手臂。狼牙先鋒自然是不會錯過這個破綻，揚起陌刀砍了下來，邢方咬了咬牙，只得橫槍硬是接下攻擊。

薛樸上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陌刀將邢方手上的長槍斬成了兩半，刀尖自對方胸口劃到腰側，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邢方手上還握著那柄斷成兩截的長槍，右手微顫，將手上的槍尖刺進了離他不到一個前臂距離的狼牙先鋒咽喉。

「你們太慢了。」邢方一腳把那具肥胖的屍體踹到一邊，回身。「蔣副尉，派人稍微巡視一下附近是否有漏網之魚；執戢長，清點傷亡人數。」

「是。」

「蹈矩，」薛樸遲疑地走向染血的天策。「你還好嗎？」

邢方笑了笑，朝他伸出了一隻手，但卻在薛樸碰到他前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