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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的地方便有紛爭,但項文竹憑恃著一身武藝和醫術倒也是不怕。替茶館的小姑娘料理了幾個流氓地痞後,他想著也是沒有要事在身就應了小姑娘的請求為她收集珊瑚。

 

項文竹將外裳褪下,整齊疊放在岸旁的石頭上,接著撩起衣袖將手探進水裡折下了石頭下的珊瑚。

 

陽光下的珊瑚五彩炫目,項文竹看著手裡的東西,心中正在疑惑著究竟是甚麼地方需要用上這麼多珊瑚時就聽到了身後水聲,他轉過身便讓水潑了滿臉。

 

公冶流雲看到那張生面孔也愣住了。他原是想給總是嘮叨他的方羽桓一點顏色瞧瞧,卻沒想到方羽桓並未追上來,他搔了搔頭,剛想道歉就聽到身邊小小的踩水聲。

 

公冶流雲來不及制止,只能眼睜睜看著一直跟著自己的小海獺仿著自己剛才的所為將水潑向對方放在岸邊的衣服。

 

 

 

項文竹才剛換好衣服門外就響起了叩門聲,他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才上前應門。

 

等在門外的老人見到項文竹後先是一揖,然後才道:「奉我家少爺之命前來邀公子過府一敘,敝府上下仰頸以盼公子大駕。」

 

雖然不覺得汙了幾件衣裳是什麼嚴重的事,但項文竹也無意為難眼前的老人,故而只輕道:「在下收拾幾件東西,還請您在此稍候片刻。」

 

項文竹回屋內取了自己的武器和錢囊後便跟著老人走了。

 

那個蓬萊弟子卻似乎不住鎮上,老人引著他走出鎮門,又走了一段就看到那座稍微有點規模的宅邸。還沒踏進門項文竹就聞到混在空氣中的藥草味,這讓他不禁想起了遠在秦嶺的萬花谷。

 

老人似乎知他所想,回過頭笑道:「聽聞公子乃是萬花門人,我家少爺亦是醫宗弟子,若是公子有閒暇與他交流一二,少爺定然也會十分欣喜。」

 

項文竹連聲應了,心底卻有些疑惑:畢竟河畔那位小公子怎麼看都與醫者沾不上邊。懷抱著好奇,項文竹與老人一起進入了大廳。

 

「少爺,項公子到了。」

 

項文竹抬眸,卻沒在屋內找著那位小公子。

 

身長玉立的青年與屋內的蓬萊弟子又說了幾句話然後才偏過頭,微微頷首:「辛勞您了。」

 

老人搖了搖頭:「這是老兒該做的 」說完,就與屋內的蓬萊弟子一起退出大廳。

 

「原本該我親自走一趟的,奈何近來事務繁雜不得不勞煩公子走一遭。」公冶飛瀑走到項文竹面前,深深一揖。「舍弟頑劣,對公子多有冒犯,還望公子海涵。」

 

項文竹有些侷促地抓了抓臉。「不過幾件衣衫也稱不上冒犯。」

 

「先生大量。」公冶飛瀑站直身,揚出一掌。「某在亭中置了個小宴,不知先生可願賞光?」

 

「當然。」項文竹笑了起來。「請帶路吧。」

 

 

 

他再次見到公冶飛瀑是在幾日後。

 

彼時他正在酒肆喝著酒,原是打算手中這杯喝完就回去的,但茶館的小姑娘卻又找了來,並提出與那日相同的請求。項文竹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附近的珊瑚大概也被他採完了。姑娘聽了明顯有點失落,但旋即振作了精神,說起這幾日蓬萊有貨船會到,需要幾個人護衛,問項文竹有沒有意願。

 

項文竹只想了一下,畢竟他對公冶飛瀑印象也還不差,所以也就順勢應下這件差使。

 

公冶飛瀑在港口見到項文竹時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直到旁人叫他他才回過神來,匆匆交代了兩句就走下甲板來和項文竹打招呼。項文竹也知他忙碌,說了兩句便揮手讓他自己忙去,公冶飛瀑也不客套,微微欠身後便大步走向仍等著他的港口管事們。項文竹就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船工將一個一個的紅漆木箱抬上了馬車。

 

原以為天地港到問心居也不過數里,沒想到途中竟是波瀾頻生。

 

項文竹剛解決了手邊的人,抬眸往馬車方向望了過去。那人就守在馬車邊,自然也遭受到了更多攻擊,在見到公冶飛瀑白衣濺血後項文竹就有些待不住了,他搶步向前,卻又被人攔了下來。項文竹再度望過去那邊已經清空一片,他正疑惑時便有一個重物從天落下,他還未及細看,撐著傘的公冶飛瀑以傘為鋒俯衝下來,對著地上好不容易爬去的那人又是一掌拍去。

 

明明是凌厲的招式,由他使來卻無端透著點優雅,看得項文竹不禁有些痴了。注意到視線的公冶飛瀑收了招,警戒地朝著視線望去,見著項文竹又是一愣,但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臉上的表情,微笑著朝項文竹斂首。

 

有驚無險,一干人總算是抵達問心居。

 

看著忙碌在人群中穿梭的公冶飛瀑,項文竹忍不住皺起眉,待到他身邊的人散去後他才走向了公冶飛瀑。

 

剛吩咐完其餘醫宗弟子把箱子拖進倉庫,然後拿出一半珊瑚清洗好繼續接下來的炮製的公冶飛瀑其實有些累,只是他才剛坐下就又有人走了過來,他捏捏眉心,抬起了頭,才發現原來是那個萬花弟子。

 

「你的傷?」

 

聽到這個問題公冶飛瀑有點詫異,但他還是輕輕勾起了笑:「我還好,倒是先生沒受傷吧?」

 

項文竹沉默地盯著公冶飛瀑,突然,他伸出手,用力抓向公冶飛瀑受傷的肩膀。公冶飛瀑沒料到他的舉動,一聲痛呼就這樣溢了出口。就在附近的蓬萊弟子被這聲痛呼引了過來,看了公冶飛瀑的傷口後一臉凝重地把公冶飛瀑架了起來,送進就在後頭的醫館,項文竹也才有了踏進醫館的機會。

 

他自然也還是擔心公冶飛瀑的傷勢的,只是醫館內的狀況卻更令項文竹掛懷。他雖然並未實際接觸到還留在醫館裡的病患,但醫館大門被推開的那剎那撲面而來的惡意以及若有似無的惡臭實在讓他心有餘悸。

 

項文竹站在窗邊想了很久,最終還是轉過頭對公冶飛瀑道:「我能下去看看嗎?」

 

同為醫者,公冶飛瀑自是明白項文竹為何會有此一問,所以也只道:「等我一下,我也要下去看看患者恢復狀況。」

 

這時一陣狂風吹了進來,吹熄了屋內燭火,接著便響起了雷聲。如豆的雨珠落下,彷彿沒有盡頭的雨日便由這日開始。

 

 

 

取麒麟竭五錢佐乳香一錢調和後敷於腿上患處,再取珊瑚七錢半、硃砂五錢、龍腦半錢細研後點於生翳處。

 

配完藥,項文竹下意識地晃了晃瓷罐,然後他皺起眉。他攔住了從身邊經過的蓬萊弟子,「麒麟竭和龍腦還有嗎?」

 

那人聽完臉色頓時顯得有些為難。「……有,但存量不多,恐怕是無法再撐多久了。近來天候不佳,也沒船家願意出海為我們採買。」

 

「我明白,但還是先把倉庫裡的藥材拿出來作水飛。」項文竹將手洗淨後隨意往身上抹了抹。「我再和杏澤討論看要怎麼換方子。」

 

他二人俱未曾想過這場雨竟像是下不完似的。頭幾天項文竹還每日返家,後來公冶飛瀑覺得這樣不方便才提出讓他住進問心居的主意,項文竹也就這麼順勢住了進來。不過十餘日的相處,兩人卻熟稔得仿佛認識了半輩子。

 

項文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位於本宅二樓的書房。書房的燈還亮著,但項文竹敲了幾次門都沒人應聲。他抿抿嘴,做賊似地把房門推開一條小縫,確認他要找的人就在裡頭後項文竹才走了進去。

 

公冶飛瀑是真的累了,連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能醒來。項文竹也無意叫醒他,站在案前看了他一會後便抱起桌上的脈案到一旁的胡床翻看。

 

項文竹把脈案翻完了也不見公冶飛瀑醒轉。項文竹抱起脈案走向桌邊,將脈案放回原處後他便猶豫起該不該把公冶飛瀑喊起來了。

 

公冶飛瀑隱約覺得有人就貼在他身側,呼出的氣息就吹在他臉上擾得他不得好眠。他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一睜眼就發現項文竹靠自己靠得這麼近,公冶飛瀑自是嚇得不輕。他深深吸了口氣,強作鎮定道:「怎麼來了也不喊我一聲,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討論。」

 

項文竹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卻不戳破,只問道:「甚麼事?」

 

公冶飛瀑伸手勾過放在另一邊的藥典,翻到他想給項文竹看的部分後轉過頭,那裡想到項文竹為了看清典籍上所寫的東西也彎下身子,這才讓公冶飛瀑的唇剛巧地擦過了項文竹的臉頰。

 

項文竹自然也是訝異的,但比起眼前人的反應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聽完公冶飛瀑的道歉後他便突然起了壞心眼,刻意地將臉湊近過去,在他的嘴唇碰到公冶飛瀑的之前停下,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樣才是。」

 

原先項文竹以為公冶飛瀑應該會大怒地用力推開他,但出乎意料地,公冶飛瀑甚麼都沒做。項文竹退開一些才發現公冶飛瀑雙手緊握,臉上也漫上一層薄暈。

 

「杏澤,你、」項文竹才剛喊了公冶飛瀑的字就覺得有些不妥,輕咳兩聲後便硬生生換了話題。「你想跟我討論甚麼?」

 

公冶飛瀑這才如夢初醒。「對,你應該知道倉庫的藥材存量已經快用盡了吧?我是想,用紅粉來取代麒麟竭。」

 

「不妥。」項文竹想也不想地立刻反駁。「紅粉是大毒!」

 

「但眼下也尋不著其他替代品了!」公冶飛瀑拍桌而起。

 

項文竹嘆了口氣,正想勸公冶飛瀑再另覓他法時便聽到門外急促的腳步聲。他倆同時住了嘴,轉頭看向房門,不一會就有個人跌跌撞撞地闖進了書房。

 

「大公子,東海岸有奇怪的船影!」

 

畢竟俠客島有天地港和珍貨港,一般的商船多會選擇這兩處靠岸。東岸或有少數船隻,但因地勢之故,多是漁家的小舟。竟然會讓人讓人覺得奇怪,也就定然不會是漁舟了。

 

項文竹手抵著下唇,還未想出個頭緒便見公冶飛瀑抓起自己的仙雲問鶴衝了出去!

 

下了那麼久的雨,也不見天幕稍開,成堆黑雲像是要壓下來似的。公冶飛瀑到了岸邊,隔著雨幕也只能認出海上有不明的影子。他回過頭想向來報信的人問個仔細,但那人卻早已不見人影。公冶飛瀑皺起眉,卻心驚地發現他竟是完全想不起那人相貌,他嚥了嚥口水,還是硬著頭皮往前。

 

不過走了幾步他就看見有人掙扎著想爬上岸。公冶飛瀑當即喝道:「什麼人!?」

 

那人卻沒理睬他,上岸後便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岸邊防風林。然而登岸的卻不只那一個,接連幾個都仿著最初登岸的那個一樣,上了岸就往防風林走,對公冶飛瀑視若無睹。公冶飛瀑瞇細了眼,接著一個錯步擋到第二個黑影前然後一掌拍下。

 

那種感覺是十分奇怪的,公冶飛瀑自以為豪的掌法直接從人影胸口穿過,但他卻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穿過一團冰冷的霧氣中,而那黑影卻是絲毫不受影響,半轉過臉看了公冶飛瀑一會,然後豪不留戀地繼續他的步伐。公冶飛瀑見狀再度移步擋到對方身前,微微偏頭,發現第三個黑影已經要踏進防風林了,公冶飛瀑一急,便將手中的仙雲問鶴甩了出去!

 

如他的掌法一樣,那傘直接穿透了人影落到地上。公冶飛瀑見狀卻也束手無策,只能徒勞地移到那東西身前盼能多拖延一些時候。

 

匆忙趕至的項文竹見到的卻是公冶飛瀑一面與什麼東西搏鬥一面走進海水中的樣子,他連忙上前把公冶飛瀑架上岸。被架上岸的公冶飛瀑不斷掙扎,硬是吃了好幾下的項文竹後來也來氣了,張口往公冶飛瀑的脖子咬了下去。

 

公冶飛瀑的動作頓了下,竟也就不再掙扎了。項文竹頓時鬆了口氣,他將公冶飛瀑轉過來與自己面對面,然後輕輕拍了拍對方面頰:「你怎麼了?」

 

公冶飛瀑眨了眨眼,伸出手指向防風林的方向。「你難道沒看到、」

 

「看到甚麼?」

 

公冶飛瀑錯愕地瞪大了眼,猛地回頭,但身後哪還有甚麼黑影。他皺起眉,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道:「方才,確實有人到問心居報信,對嗎?」

 

「對。」雖不知公冶飛瀑為何有此一問,但項文竹還是照實回答了。「只是你不知怎麼了,忽然就一個人衝了出來,把我們全都丟在後頭。」

 

公冶飛瀑聽完後就低下頭,不發一語。

 

「杏澤?」項文竹有些擔心的拍了拍他的肩。「你還好嗎?雨還大著呢,我們先回去?」

 

「點墨,你有待火摺子出來嗎?」

 

項文竹愣了一下,然後才答道:「有,但只怕是已經濕透點不著了。」

 

公冶飛瀑點點頭,然後站起來撿起了剛剛被擲出去的仙雲問鶴並將它撐開後才又走回項文竹身前。「試試。」

 

項文竹依言自懷中拿出火摺子,然後吹了口氣,星火便冒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護住這似乎轉瞬就會熄滅的火光,抬頭看了公冶飛瀑一眼。

 

「我們去看看防風林之後有些甚麼。」

 

 

 

梳洗完後,項文竹剛在床邊坐下便響起了叩門聲。門外的公冶飛瀑將時間抓得分毫不差,在項文竹洗去一身狼狽後就送上了薑湯。

 

在項文竹把薑湯喝到剩一半時,公冶飛瀑徐徐開了口:「我讓人把那些土堆挖開了。」

 

「咳、」

 

公冶飛瀑站起身,繞到項文竹身後,輕拍他的背脊為他順氣。「做甚麼喝那麼急?」

 

「不是!你、」項文竹著實沒想到對方如此膽大。他張了張嘴想說些甚麼,卻又覺得於事無補,最終也只化作一聲輕嘆。「所以?挖著甚麼了?」

 

「嗯?無非就是些斷肢什麼的。」公冶飛瀑將茶水注入面前的杯中,一面回道。「都非新死,點墨大可放心。」

 

他將杯子放到項文竹面前,抬頭卻見對方一臉糾結,公冶飛瀑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想了想,方才啟口:「約莫三個月前,安平村開始出現怪症,患者唯一共通點便是都是染病前曾從東岸出海的漁人。」

 

項文竹一震,驚異地看向公冶飛瀑。

 

公冶飛瀑卻不以為意,續道:「多數人在接受治療後兩三日便能痊癒,只有少數,也就是你在醫館看到的那些,無論我用甚麼方法都只能勉強控制住讓他們不要再惡化而已。原本我以為是有人投毒,故而稍早才會如此失態,還望點墨不要介懷。」

 

說完,公冶飛瀑就朝項文竹微微躬身。項文竹一驚連忙伸手要扶,卻被公冶飛瀑不知有意還無意地避了去。項文竹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落空的手,突然感到一陣失落。但此刻卻不容他細思,公冶飛瀑將自己的盤算說完後轉身就要離開,項文竹趕忙喚住對方。公冶飛瀑疑惑地回過身,就見萬花青年打開一旁的櫃子不知在翻找些甚麼,他站在原地等了好一會,項文竹才終於找到他要的東西。

 

萬花青年看起來有些狼狽,但他本人卻不太在意,只隨意地撥開落在額前地散髮便要公冶飛瀑伸出手來。

 

公冶飛瀑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著對方所言把手伸了出去,項文竹握住公冶飛瀑的手後就把手裡的東西往對方手腕套了上去。公冶飛瀑一驚,急著想縮回手,但項文竹卻是不讓。他握著公冶飛瀑的手腕,側仰起頭對著公冶飛瀑笑道:「好像是稍小了點。」

 

公冶飛瀑抿抿嘴,最後開口卻也只問:「這是?」

 

項文竹撥弄著那幾顆念珠,似是有些懷念。「我出門遊歷前師父上慈恩寺替我求的念珠。」

 

公冶飛瀑嚥了嚥口水:「……點墨,你這是何意?」

 

「嗄?給你收著傍身,都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項文竹抬起頭,看到滿臉通紅的公冶飛瀑這才會意過來。「那個,我不是、」

 

「我知道。」公冶飛瀑咳了兩聲,然後勾起笑。「謝謝你,等事情結束後我再還給你。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見公冶飛瀑要走,項文竹心頭更加慌亂,下意識地就又捉住了公冶飛瀑的手腕。公冶飛瀑停下腳步,然後轉過頭。

 

項文竹深深吸了口氣。「我再想想。」

 

「嗯,你再想想。」公冶飛瀑咬了咬唇,然後又是笑了起來。「我也再想想。」

 

 

 

 

說也奇怪,不過一夜而已,那麼大的風雨說停就停連個痕跡也沒留下。公冶飛瀑卻無心顧及更多。趁著天晴,帶足了人手,召集起願意幫忙的漁民便往東岸去,打算打撈那艘不知名的沉船。

 

項文竹沒有靠上前去,他站在離公冶飛瀑有些距離的地方看著那人沉著的背影。明明是那麼沉著的一個人,在他面前卻時常露出有些溫軟的表情。他想起那夜,公冶飛瀑的鼻息輕輕拂過他鼻尖……

 

「……就差一點點。」

 

話說出口時項文竹自己也愣了一下。就差一點,他就吻上了公冶飛瀑,而自己似乎、好像是覺得有那麼一些惋惜的?   

 

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項文竹瞇細眼往岸邊那望過去,而那邊此時也爆出了巨大的聲響。

 

原本只在天地港和珍貨港停靠的貨船繫上纜繩將海底的殘骸拖至淺水區,然後就換船工接手。眾人合力將船身拖上岸,並在將船體固定在巨石上以防止它再被海浪推入海中。

 

公冶飛瀑看著斑駁的船身突然覺得一陣頭皮發麻。他皺起眉,側頭讓原本要跟他一起上去的方揭慕留下,並交代若是一柱香後他沒出來再帶人上去找他,然後深深吸了口氣,準備登船。

 

「我和你去。」

 

公冶飛瀑轉頭,這才發現項文竹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後。項文竹卻是連拒絕的機會也不給,說完後便縱身一躍登上了船。公冶飛瀑無奈一嘆也跟著躍上船身。

 

船艙內還剩下些沒被大水沖走的貨品在裡面腐敗著。逡巡一遭,沒發現異處的公冶飛瀑隨意將手上的污泥抹去後便打算喊人上來為亡者收殮。

 

項文竹原是走在公冶飛瀑前頭的,見沒有異狀還暗笑自己太過緊張,但身後的人卻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問道:「怎麼了?」

 

公冶飛瀑蹙著眉,帶著一點疑惑,一些猶疑:「……我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項文竹瞪大了眼,下意識地就拉過公冶飛瀑把他藏到身後。他倆又在船艙內找了一會,才終於在木箱後發現了一道暗門。項文竹與公冶飛瀑對看一眼,最後由項文竹推開了那扇門。

 

門內的氣味十分惡劣,除卻腐肉的氣味外,還有一股似曾相似的惡臭。項文竹想了好一會才想起是在哪聞過這個味道的。

 

是他第一次踏進醫館時聞到的那股味道。

 

項文竹皺緊眉,又將公冶飛瀑拉得離自己近一些。「別離我太遠。」

 

公冶飛瀑點點頭,然後跟著項文竹繼續深入。在暗室盡頭只有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具屍體靜靜地坐在那。祂懷中抱著一把刀,看起來像是在護著甚麼東西似的。

 

但他倆卻無法再走得更近一些了。

 

凌厲的刀壓迫近他們身側,甚至在他們的衣服上劃出了幾道刀口。兩人被壓迫得幾乎無法喘息,直到公冶飛瀑受不住了,伸手試圖將自己領口拉鬆一點時那股壓力才突然消失無蹤。

 

項文竹愣了一下,低頭就看到公冶飛瀑手上那串原本屬於他的念珠。

 

公冶飛瀑自然也注意到了,「我去試試?」說完也不等項文竹有所反應就往前邁了一步。凌厲的刀風再度掃來,但公冶飛瀑卻不為所動地任它刮過自己的手足以及臉龐。他深深吸了口氣,躬身作揖:「前輩,晚生多有打擾。若是您有任何心願未了,只要晚生力有所及必當盡力為您做到。」

 

周遭又再度靜了下來。

 

公冶飛瀑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看清那人竟是作僧人打扮。他靜了下,「您是否是希望在下將您懷中之物送回故土?」

 

公冶飛瀑話才說完,那人的手就鬆開了些,一只木盒便落在了地上。公冶飛瀑彎身拾起,深深吸了口氣才將木盒打開,裡面裝的赫然是一顆淡琥珀色的圓珠。他疑惑地回過頭,將木盒遞給了項文竹。

 

項文竹皺起眉,低下頭嗅了嗅,然後才有些遲疑地開口:「我曾聽聞高僧圓寂後,其肉身能化出佛家聖物,佛骨舍利。」

 

公冶飛瀑也跟著蹙起眉,過了一會才嘆了口氣,道:「我會讓人去揚州跟楚州問看看的,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下船後,公冶飛瀑命人上船將船上的屍骸收殮後,就先將那個木盒跟刀一起供俸在村中心的祠堂中。

 

然而當晚就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故。

 

收拾好自己行囊的項文竹原是想趁著告辭回自己居所之餘與公冶飛瀑表明心跡,卻剛好看到公冶飛瀑走了出來。

 

公冶飛瀑見了他也是一怔,「點墨找我有事?」

 

項文竹卻不回答他,只是下巴朝公冶飛瀑手裡的仙雲問鶴揚了揚:「要出去?」

 

「嗯。」公冶飛瀑將傘舉至胸前。「我有些不好的感覺。」他說完後才注意到項文竹手上的行囊。「你這是?在問心居住得不習慣嗎?」

 

「不是,只是想著不好長期一直在你這叨擾,而且……」項文竹搖搖頭。「先別說了,你要去祠堂對嗎?我跟你一塊去,其他事回來再說。」

 

公冶飛瀑的預感成真,還沒走近就聽到祠堂那頭傳來的兵刃交鋒聲。公冶飛瀑目光一沉,接著將手指扣在唇邊,一聲長哨與另一聲長嘯應和,原就只在低空盤旋的海鵰俯身下衝,迅速與那頭身分不明的人纏鬥在一起。項文竹與公冶飛瀑隨後而至,項文竹手腕一轉,手中落風率先打在靠西側的黑衣人手上,公冶飛瀑絲毫不落其後,以傘為劍往前刺去,而後展開傘面一掃,硬是將人打出一丈外。

 

雙方你來我往地打了好一會,黑衣人有逐漸往外撤的傾向。公冶飛瀑原是不欲再追,但項文竹卻眼尖的發先他們拿了東西。他大聲喊道:「杏澤!刀跟佛骨舍利都在他們手上!」

 

公冶飛瀑一滯,手上招式越發凌厲起來,卻沒想到還是給人找著了空隙一刀就劈了下來,就在近側的項文竹見著了連忙一個商陽指戳了過去,顧彼失此,他這裡反而露出大塊破綻,身後便中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公冶飛瀑見到這個情形也慌了手腳,那些歹人便趁此機會把項文竹往公冶飛瀑身上一推藉此絆住他手腳,然後往海岸的方向衝去。公冶飛瀑看著那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受了傷的項文竹,一時無法判斷該怎麼做。

 

原本與其他蓬萊弟子交戰的人似乎也往外撤出了。蕭伯遠和方揭慕在掃過項文竹與公冶飛瀑傷勢後,丟下一句「師兄,那些人就交給我們。」後便一前一後地自他倆身旁掠過。

 

公冶飛瀑長吁了口氣,然後開始檢視起項文竹背後的傷口。等他意識到周遭太過安靜時,他才注意到了自己與項文竹過於親暱的距離。他微微一僵,想與項文竹分開一些時項文竹卻握住了他的手。

 

項文竹看了看左右,見沒人注意到這邊後才拉著公冶飛瀑的手貼近自己胸膛,語氣熱切地:「我想好了,你呢?」

 

公冶飛瀑凝視著那雙過於誠摯的目光好一會,接著他將鬢邊的髮絲撩到耳後,傾過身,如蜻蜓點水般在項文竹唇上啄了一下,然後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害羞似的迅速站起身並轉了過去。

 

「剩下的,我們回問心居再說。」

 

項文竹輕輕笑了起來。「好。」

 

 

 

 

蕭伯遠與方揭慕趕至海岸邊後,除了一具頭身分家的屍首外再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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