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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雲堡下的通道錯綜複雜,往往會讓不熟悉這個地方的人迷失於此,但對蕭洛而言卻不是如此。他熟悉地穿過廊道,對每個出聲跟他打招呼的人閒話幾句,偶爾適時地表現出無奈,雙手一攤,告訴對方:「也沒辦法,大概是緣分還沒到吧。」
他自天策回來,很遺憾地『又』沒匹配到合適的哨兵。儘管蕭洛本人不覺得遺憾,甚至是樂於得到這樣的結果,但在旁人談到這件事時他還是合宜地表現出自己也感到遺憾的樣子。
終於進到了自己的寢室,蕭洛迫不及待地解開了上衣最上面的扣子,然後他想了想,轉頭就拿出了一瓶威士忌替自己倒了一杯,打算好好慰勞一下這個又被轟炸了一天的,可憐的自己。
杯中的酒才喝到一半蕭洛就聽到了敲門聲。
原本攤在椅子裡的蕭洛活動了一下肩膀就前去應門,只是他才剛打開門就立刻想把門關上,卻被眼明手快的南靜伸出一腳擋住了門。他看了看南靜,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後的年輕哨兵。「……我對胡椒過敏。」說完就打算直接把南靜推出去。
蕭洛的反應早在南靜的預想之內,只見女將軍挺起了胸脯,弄得不敢真的把手掌往對方胸部碰的蕭洛悻悻然地縮回了手後才開口:「樓下研究員弄爆了一個實驗室,波及到他的房間,上頭的意思是讓他跟你擠一擠。」
蕭洛早就從對方的情緒波動裡知道了南靜的話只有一半是真的,但礙於她口中的上級不好直接反駁,只好改而問道:「和其他哨兵擠一起不行嗎?」
「其他房間都滿了。」南靜面不改色地說道。然後她將項北拉到身旁,用力地拍了拍年輕哨兵的肩膀。「如果你不肯讓他住進去就叫他睡走廊,自己看著辦。」說完,南靜也不管他們兩個有甚麼反應,轉頭就往走廊深處走去,只留下滿臉錯愕的蕭洛與面無表情的項北面面相覷。
蕭洛也不可能真的讓人在可以凍死人的走廊上過夜。他煩躁地抓了抓頭,最後還是妥協地讓項北進到他的寢室。
年輕的哨兵在進入房間後下意識地觀察起房間內的環境,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桌上還剩有半杯酒液的杯子上。蕭洛也注意到了,他大步走上前,抓起酒杯將裡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然後轉頭對項北笑了下,「我洗個澡,你隨意啊!」
蕭洛只隨便抓了條毛巾跟褲子就進了浴室。他打開水,沒等水變熱就直接站到了蓮蓬頭下方,讓冰冷的水柱從他頭上澆下。
上面突然把一個哨兵往他這裡塞,鬼才不知道他們打的是甚麼主意。蕭洛自己也知道他用任務當藉口躲了幾次已經讓上頭不滿,原本想跟著去天策尋找可以匹配的哨兵,就可以讓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拿這件事來煩他,卻沒料到上面的人會出這一招。
水溫轉熱時蕭洛便已經冷靜下來,他一面將沐浴乳抹在自己身上,一面試圖去感知在門外的年輕哨兵的情緒。說意外也不意外的,他從對方的情緒波動中察覺到對方對於自己不服從配對這件事的不滿,還有在聽見水聲時一閃而逝的不知所措。
蕭洛低笑了一聲,然後再度地轉開了水。
雖然蕭洛說了讓他隨意,但項北還是筆挺地站在他原先站著的那個位置。沒過多久這間房間的主人就從浴室走了出來,隨意地擦了兩下自己的頭髮後就在項北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坐。」蕭洛將毛巾掛在了自己肩上,然後饒富興味地開口:「我必須說,比起你那張沒表情的臉,你的感情波動豐富多了。」
剛坐下的項北立刻就緊繃了起來。「你窺視我的情緒?」
「嘿!這可是我房間,基本上是我的領域。」感受到對方的不滿,蕭洛忍不住反駁,但下秒又像想到些什麼,露出戲謔的笑容。「而且……比起第一次見面就偷聽別人洗澡的人好多了,對吧?」
聽完蕭洛的話後,項北的眉頭又皺得更緊了些。看著明顯表現出不悅的哨兵,蕭洛唇邊的笑意又更深了一點,他將上身壓低,然後彈了個響指,提出了一個他覺得雙方都會接受的處理方式:「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吧,你在我這待一晚,然後跟上頭說我倆沒有那麼合適。我呢,就另外幫你找個地方,讓你可以在基地修復前有地方睡,你覺得呢?」
項北沉默了好一會,最後在蕭洛期待的目光中開了口。
「上級指示要我們作為搭檔參與明日的任務。」
隔日天才剛亮蕭洛就領著在他房裡窩了一晚的哨兵前往集合大廳。他近乎粗魯地在螢幕上按下自己的軍籍編號,直到聽到有人要他小力一點才抬起頭。
薛樸抽走蕭洛手上的平板交給站在蕭洛身後的項北,才走回來就聽到蕭洛壓低了聲音的埋怨:「為什麼你不用?」
「大概要等下一梯的新兵進來才輪得到我吧?」薛樸拍了拍蕭洛的肩。「別那個表情,相信我,像市場被人挑剩的爛水果的感覺不會太好的。」
蕭洛本來想回上一句『我就高興當個爛水果你咬我』,卻在此時看到年輕的哨兵走近,只得悻悻然地閉上嘴。薛樸接過項北交還給他的平板,確認過兩人填寫的資料後便往裡頭一比:「進去聽任務解說吧!」
作為測試嚮導與哨兵契合度的任務並不會太困難。
蒼雲堡位於雪漠邊界,除了守衛北疆外,另一項要務看顧此地豐富的能源礦藏。這些能源礦所產生的熱往往會吸引『雪怪』在那附近聚集,為當地居民造成了不少困擾,也因此清除『雪怪』也是蒼雲哨兵日常的任務之一。
聽取完任務說明,所有人在大廳對完時,然後就解散各自整理裝備。
項北整理完槍枝,確認光學盾能正常運作後想了想又挑了兩把輕刃,正當他打算把輕刃插進綁在腰間的刀套時卻被人打斷了。
「不行。」蕭洛想也不想地直接把自己剛填充完能源的熱能刀插進項北腰上的刀套裡。「那個切不開雪怪。」
項北愣了下,然後低下頭看了一眼腰間一長一短的能量刀,「……謝謝。」
早已從哨兵的情緒波動洞察到對方心中所想的嚮導索性直接挑明:「我不會拿任務開玩笑。」
說完,蕭洛就看到項北僵了一下。
……在不好意思?蕭洛像是終於被哨兵挑起了一點興趣,他挑起眉,「你說你叫甚麼名字?」
「項北。」
「項北。」蕭洛一面重覆一邊將剩下的裝備檢查並穿戴好,然後他轉過身大步朝門口走去,頭也不回地道:「走啦小朋友!」
移動途中,幾個還算熟的同袍看到了也在隊伍中的蕭洛以及跟在他身旁的項北便圍了上來。
「怎麼?配對成功了?」
蕭洛笑了笑,語帶保留地說:「還不知道呢!」接著他就轉過頭,對板著臉的項北拋了個媚眼過去。
年輕的哨兵見了後重重地擰起眉,最後索性別過身不去看蕭洛。蕭洛看了項北的反應後在心中暗笑:看來似乎只要再再加把勁就能逼退眼前的哨兵了。
到了目的地後所有人進行第二次的裝檢,接著先讓哨兵步出車艙,然後由受測哨兵進行遠偵,嚮導則在旁輔助。確認完目標數量,就將任務範圍分作六區,各自進行。
到了被分配到的區域後,蕭洛和項北先找了個位置觀察了一會,然後項北開了第一槍。
被子彈貫穿頭部的雪怪發出足以引發雪崩的怒吼,然後重重摔在地面上。牠發出的聲響引起其他雪怪的注意,紛紛往他們在的位置靠近。
「10點鐘方向,兩頭!」
察覺到兩個帶著憤怒的情緒波動往他們靠近,蕭洛立刻出聲警告。但項北反應更快,聽到遠處聲響的他立刻換上狙擊用的槍管,直接往蕭洛剛剛說的方向開了一槍,然後迅速穩住因反作用力往後傾的上身,調整位置,又開了一槍。
蕭洛看完後吹了個讚賞的響哨。
項北聽到聲音回過頭,就看到一隻雪怪從後方朝他們撲了過來。背對著雪怪的嚮導卻只稍稍活動了下頸部,然後一氣呵成地抽刀轉身。蕭洛覷緊了雪怪撲下的空隙,握著刀柄插進雪怪胸口一路劃了上去,接著踩著雪怪的肩躍起,旋身斬下了雪怪的頭。
項北有些意外地看著蕭洛,但蕭洛只是甩了甩手臂,露出一個幾乎是猙獰的笑。
「也熱身夠了,該認真工作了,小弟弟。」
「C區清理完成。」
蕭洛打開通訊器與留守運輸車的人員聯繫,通訊器那頭的女聲重複了一次蕭洛的話,然後才道:「目前沒有接獲需要支援的請求,請兩位先返回運輸車。」
「了解。」結束通話後,蕭洛轉過頭對項北道:「走了,我們回去。」
「嗯。」項北只應了這聲,在回程的路上就都沒有再開口了。蕭洛只來得及察覺到哨兵的情緒似乎起了一點波動,卻無從得知是甚麼引起的。為了盡快逃離這片尷尬的沉默,蕭洛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項北雖然落後了一點,卻也還是跟了上來,兩人就這樣回到了他們出發的位置。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兩組人回來了。等到蕭洛和項北走近,靠在車身上的哨兵才懶洋洋地抬起一隻手打了聲招呼:「唷、看起來你們那邊挺順利的?」
「是啊。」蕭洛笑著回道。「小朋友蠻能打的。」
王鎮關聽完蕭洛的話,偏頭看了項北一眼,項北注意到對方的目光,禮貌性地點了下頭,然後就聽王鎮關自覺壓低了嗓,實際上卻依舊大聲地問了:「所以你們是不是……」哨兵一面說,還一面用雙手比出個『親親』的動作。
「王鎮關你真太下流了!」蕭洛表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斥責道。「詠絮,妳怎麼會看上這種貨色!?」
「可是我也很好奇啊。」嚮導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F區跟我們一樣是在接近礦場的地方,不過他們沒有嚮導,大概會有點辛苦。」韓詠絮眨了眨眼,轉頭對項北解釋:「因為礦場區很吵,會影響到哨兵的判斷。」
項北點了點頭,正想著C區附近好像也有礦場,但自己卻似乎沒受到什麼影響時就看到蕭洛朝他眨了眨眼。
項北抿了下嘴,覺得似乎應該道謝,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原本正在跟人說話的蕭洛卻突然停了下來,伸手壓下項北的後腦,說了句「知道了。」然後才繼續跟人聊天。
回蒼雲堡後還有幾項關於契合度的測試。項北倒是有心想試著跟蕭洛好好相處,但蕭洛卻是因為測試表上新添的幾個傑出字樣感到越來越焦慮。
這天替一個沒有嚮導的哨兵梳理完後,蕭洛才剛走出恢復室就看到行色匆匆的薛樸,他只喊了對方一聲薛樸就轉了過來,讓他可以看清楚對方手上拿著的公文。為了避免自己誤會,蕭洛還是問了句:「出了甚麼事?」
「礫漠要求支援,公文剛剛批下了,所以我現在要去調部隊。」
薛樸的回答應證了蕭洛的猜想,他在心中默默地對項北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揚起笑:「如果還缺嚮導就算我一份吧?」
醫務官在替項北處理完傷口後轉過身,一邊解開櫃子的電子鎖一邊問道:「還是不考慮請上面重新幫你作媒合?」
「嗯。」
醫務官回頭看了項北一眼,然後從櫃子裡拿出他要找的藥劑,仔細地將櫃子鎖上後,又坐回了項北面前。
「最近精神狀況怎麼樣呢?睡的好嗎?」醫務官問完,看項北點頭後便在表單上打了個勾。「服用嚮導素後有沒有過敏情形?」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記錄完後將手上的平板遞給了年輕的蒼雲哨兵。「輸入你的軍籍號碼,然後在這簽個名就可以了。」
項北依言照做,然後在他把東西還給醫務官後,就拿到他所需要的東西。
「其實我還是建議你有時間找個嚮導梳理一下精神海。」醫務官聳聳肩。「我會向上級建議降低你的任務難度跟頻率,在這段時間裡,請好好休息。」
原本低著頭看著手上那個白色小藥罐的項北抬起頭。「……那能使用訓練室嗎?」
「不、行!」
既然被醫務官駁回了,項北也不打算再繞去訓練室賭自己被攔下的機率。回到寢室,他先是將白噪音換成水流的聲音然後才把自己摔進床舖裡。
年輕的哨兵瞪著頭頂那片雪白的天花板,過了好一會才爬起來,打開了床頭櫃下層抽屜拿出了握力器。
那個人在結果出來前就離開了,像是對測試結果如何完全不在乎似的。想到在測試任務中自己屢屢受到對方的幫助,就又覺得他離開的選擇一點也不難理解了。
嘆了口氣,項北拿出一錠嚮導素服下後又把自己拋進了被窩裡。
剛結束完任務的哨兵一般會選擇去找嚮導疏導,或是把自己丟到恢復室裡,把腦中過於雜亂的訊息沉澱,但項北卻不是。
回到基地,作完任務報告的他直接就進了訓練室,先在跑步機上跑了半個小時,然後便往射擊場去。當平淡的電子音唸出了他這一輪的分數後,他才像是從硝煙的味道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平靜。
年輕的蒼雲哨兵憑藉著自己的努力,讓司令室終於不再對他不繼續參與媒合的事有意見,認同他確實是可以掌握住自己狀況的。
項北卻不以此滿足,他所希望的,是下一次站在那人身邊時可以成為讓對方信任他,將背後交給他的可靠夥伴。
出了訓練室項北就看到王鎮關朝他迎面走來,年長的哨兵微微抬手就當打過招呼。
「恢復的狀況還可以吧?」
項北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又聽對方說道:「我手邊有個長期任務,資料傳到你信箱了,要去或不去儘快給我回覆。」
項北點開信件的加密檔案,沒猶豫太久就給了王鎮關回覆。
原本塔在各地都設有情報網,以便在發現具有才能,可以『覺醒』成為嚮導或哨兵的孩子時能及時回報司令室,然後將他們帶到聖所加以培訓。但這兩年間卻不斷發生在聖所派出的人到達之前人就被帶走,或者是被攻擊到無法被『塔』使用的狀況。
這次的狀況尤為慘烈,幾乎整座村莊都被夷平了,但駐派在此的人卻在臨死前留下了訊息,給了他們追查下去的線索。
執行任務的隊伍罕見的配了兩名醫務官以及一名技師,運輸車載著他們一行人穿過了炎山,來到了礫漠邊界。下了車,過於炎熱的天氣讓項北一時有些難以適應。朱顏有些擔心地看了年輕的哨兵一眼,伸出手想幫對方調整一下但卻遭到對方無聲的拒絕。
項北深深吸了一口氣,花了一點時間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然後就跟著隊伍一起深入礫漠。嚴苛的環境向來能造就非凡人,位於礫漠邊緣的這個小村落就是如此,天策跟蒼雲中有不少優秀的哨兵跟嚮導就是出自於此,而根據線索,那些人下一個目標也定是在此處。
哨兵靈敏的嗅覺讓他們先聞到了血腥味。
項北與王鎮關對看一眼後就直接往村莊的方向跑了過去。王鎮關先是開了兩槍,一發擊中了抓著村民的那人的腦袋,另一槍則是擊中站得遠一些的匪徒的肩膀。項北也沒有閒著,在王鎮關那兩槍吸引去他人大半注意時他人已經逼到近前,年輕的哨兵毫不猶豫地拔刀往他面前的敵人砍去,但出乎意料的,那人卻是反手擋了回來,然後將刀身壓向前,項北往後一躍避開了攻擊,但驚異的情緒卻在心中不斷擴大。
雖然有些不同,但這人所使用的招式竟是與他們在聖所學到的差不了太多!
那人注意到了項北的反應,咧開了嘴,正要揚刀刺去時,一發子彈自他額頭穿了過去。失去目標的項北愣愣地看著剛剛與他對峙的人倒在了一片血泊,直到身後又傳來利刃破空聲他才回過神,反身用刀格住敵人朝他揮下的刀。
槍聲再度響起,但這次項北就沒有那麼訝異了,因為這次他清楚看到了開槍的人。隨著天策軍深入礫漠的蕭洛一個甩尾急煞在他們面前,語氣輕挑地開口:「呦、你們從蒼雲迷路到這來啊?」
沒等他們回話就聽到追著蕭洛過來的天策哨兵有些不快的聲音:「都說了你這種騎法很傷引擎,再把車弄壞我就要寄帳單給蒼雲堡了。」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也知道對方八成是隨口敷衍,邢方嘆了一聲後就走了上前,對著領隊的王鎮關說:「我們沒有接到你們要過來礫漠的通知,有文件嗎?」
蒼雲哨兵連忙自胸前的暗袋翻出了平板,點開介面後遞給了天策哨兵。邢方看完,在上面輸入了自己的代碼並簽了名後才抬起頭:「幾位辛苦了,先跟我們回基地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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