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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杖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停在了茶棚外邊。
 
  「老闆娘,跟妳討碗水喝。」
 
  趙雲睿抬起頭,看著站在屋前眼上蒙著黑巾的男子挑了挑眉。「自個兒取去,沒見我忙的很嗎?」
 
  男子連聲稱是,在經過老闆娘身旁時從對方手裡接過了一丸蠟丸。
 
  茶棚裡,狼牙軍官還在大聲嚷著要酒要菜。沈毅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縱身一躍便跳入井中。在曲折的地道中走了好一會後,沈毅自位於長安城內的另一個井裡爬了出來。一旁的染印師看到這麼個大活人突然冒出來也沒有任何驚慌,仍舊是幹著自己的事。沈毅搔了搔頭,就直接往一旁的小樓走去。
 
  「掌櫃的。」
 
  帳房先生頭也沒抬,手上一刻也不得閑的撥著算珠。「要什麼?」
 
  「要一壺燒刀子跟半支烤狼後腿。」
 
  帳房先生頓了下,抬起頭。
 
  「裡邊請,冷將軍正等著您。」
 
 
 
  「走走走少在這礙事!」
 
  沈毅對這樣的驅趕早就習以為常,笑了笑之後便拎著自己那塊破碗,一邊用竹杖敲擊地面,一邊慢吞吞地往另一邊移動。
 
  他就這樣站在大街上唱著蓮花落吸引過往行人注意,試圖乞討,然而直到他唱到口都乾了,他手中的碗都還是空的,沈毅重重嘆了一聲,然後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其實也不算意外,沈毅挑的這個地方,恰好就是太守府前的刑場旁。
 
  他假意嘆著世道炎涼,卻是暗暗將門口的守衛以及負責刑場秩序的狼牙兵的交談聽了仔細,然後暗暗記下。
 
  突然,有個人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沈毅錯愕地抬起頭,恰好與那剛剛把胡餅放到他碗裡的青年對上了視線。青年身後的姑娘他認得,正是太守親信的女兒。
 
  那姑娘一邊跺著腳嫌沈毅髒,一面要那青年快快離開。但陸子衿卻只回頭說了句:「如果可以,又有誰願意當乞丐了呢?」說完便又轉回頭對沈毅笑了笑,然後解開錢囊在沈毅碗裡放下幾個銅錢。
 
  沈毅一直觀察著他。若是已經歸順安賊的士子,應當會如往日那般服白衣,但眼前這個人卻是身著濃墨,再看他的手,比起筆繭更要明顯的卻是琴繭與劍繭。
 
  「……長歌門?」
 
  陸子衿聽了這句驚訝地瞪大了眼,他慌忙地回過頭去看那小姐的反應。見他如此反應,沈毅心裡也算是有個底了,便大聲地以浮誇地讚恩謝德來把剛剛那一瞬突兀的靜默掩去。
 
  那姑娘著實被沈毅弄得很不耐煩,連聲催促陸子衿離去。陸子衿見她態度無異也鬆了口氣,裝作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答應了一聲便站了起來。他走了幾步後又頓了一下,沉吟了一會就將自己的錢囊整個放進沈毅碗裡。
 
  還有那封他藏在袖裡的密信。
 
 
 
  沈毅得了那信也沒拆,直接就給了冷天鋒。冷將軍看完信,思量了幾天才又喊了沈毅去,告訴他太守府的戒備越發森嚴,長歌門的那位先生不好外出傳信,只好麻煩他跑一趟。
 
  沈毅自然是願意的,問明時間地點就去了。他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了半個時辰到,在屋簷重疊的陰影了觀察了好一會守衛巡邏的動線跟到那附近大概時間後才從屋頂上躍了下去。沈毅謹慎地再將左右看了一次,然後才叩響了石牆。
 
  他按著記憶,先是扣了三下,頓了一會後才又拍了兩下,最後又打響了石磚三次。沒過多久就看那石磚緩緩被抽了出來,牆內的人抽出石磚後安靜地在石磚原本的位置上放了一封密封的信。
 
  沈毅將那信收好後想了一會,在對面的人將石磚擱回去前開了口:「某,丐幫太原分舵沈毅,那日思索不周驚擾了先生,還望先生恕罪。」
 
  牆後的陸子衿似乎嘆了一聲,然後才道:「俠士不該與我說這些。」
 
  「先生是指名姓?」沈毅笑了下。「就當在下想得多了,若是日後有個萬一,先生知道我名姓的話,或許我倆之間還能活一個。」
 
  「長歌門陸子衿。」
 
  「先生您這、」
 
  沈毅驚呼出聲卻被陸子衿打斷:「誠如沈兄所言,若是日後有個萬一,你供出我的名姓或許你我間還能活一個。」說完他頓了一下。「我也耽擱太久了,沈兄回去小心。」
 
  「陸先生也是。」
 
  陸子衿沒再應聲,將石磚慢慢地推了回去,沈毅站在原地看著那石磚合得一絲不露後才又循著原路回去。
 
  他和陸子衿的第二次對話是在叛軍兵馬使應邀赴夜宴的前夕。
 
  換上華麗的戲服,沈毅對鏡將眉目描成了一個與他本來面貌完全不同的人。銅鏡中的旦角抿去過多的胭脂,然後對著鏡中的自己微微勾起唇角。
 
  他們都知道陸子衿在太守府內受制甚多,所以關於此次的計劃也沒對對方提起。但在夜宴前,難得多話的陸子衿卻主動地提起了幾天後的宴席。
 
  沈毅當下只覺莫非是讓狼牙給察覺了什麼,但陸子衿卻也沒多說什麼,在那之後說了讓他回去路上小心後就結束了話題。
 
  門外響起了催促聲。
 
  「來了。」沈毅對著鏡子,確認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後才推門出去。
 
  這一路上沈毅都低著頭不發一語,有人問起了就推脫說是沒見過這樣的大人物心裡緊張,待人要寬慰時便半仰起頭輕輕一笑,告訴人只要登臺就好了。
 
  陸子衿其實對這樣的場合毫無興趣。奈何他還得為自己身份掩飾一二,只得跟著去了。誰知那小姐卻又拉上他,想先去看一看晚上要登臺的伶人,最終雖是被擋下但陸子衿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在離去前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卻望進了一對熟悉的眼眸裡。
 
  陸子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只見過一次的沈毅記得那麼清楚,他看著那雙眼的主人抿起唇對他笑了一下,突然就有些心慌,離開前還絆了幾下。陸子衿不是沒聽到身後的笑聲,只是他不敢回頭去看,不想知道笑聲裡是否也有沈毅一份。
 
  那之後自是被那小姐好生刁難了一陣,不停質問著他是否看上了裡頭的誰。陸子衿實在沒有閒心應付她的質問,卻也還不能扯破臉,只好低著頭隨意敷衍過去,好在沒過多久酒宴便開了場。
 
  檀板與鑼鼓聲一同響起,漆著紅色臉譜的武生走個過場,廳上樂聲一轉,變得旖旎多情起來。沈毅扮作的旦角唸完念白後以團扇微微掩去下半張臉,眼尾一勾,而後緩緩旋身唱了起來。
 
  他隱忍不發,就待廳上眾人酒酣耳熱之際。最後一場文戲的月琴聲剛下,巧笑的旦角踩著碎步走了下來,眾人只道是別出心裁的表演也沒阻止,直到那女旦突出一掌直接擊碎了兵馬使的頸骨。
 
  變故徒生,廳上眾人難免驚慌,很快地外頭的守衛就引來了。沈毅也不戀戰,一連打倒幾個人後便逃了出去。還留在廳上的陸子衿聽著京兆尹的,咆嘯心思卻有些飄遠了,他拾起沈毅落在他案上的珠花,捏在指間轉了轉,最後還是把它收入了袖中。
 
  接下來幾天除了外頭戒備似乎又更加森嚴了以外,倒也沒太大動靜。
 
  陸子衿依照先前約定的時間後在了牆邊。雖然是比約定的時間略晚些,但敲擊石磚還是依約響了起來。陸子衿緩緩挪開了石磚,將這次所探得的情報放了進去,除此之外,他還另外放上了傷藥以及那日所拾獲的珠花。
 
  但沈毅卻只拿走了密信及傷藥,獨獨留下了那只珠花。正當疑惑的陸子衿想要發問時,沈毅開口了。
 
  「有沒有人說過先生與花很般配?」
 
  陸子衿愣了一下。「甚麼?」
 
  那頭的沈毅卻是低笑了起來:「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這下陸子衿再遲鈍也知道對方是在調笑他了,他咬了咬牙,最後也只悶出一聲:「無賴!」
 
  沈毅又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笑聲才漸漸停下,又過了好一會才道:「我留在身上也只是累贅,先生替我收著吧。我先走了。」
 
  陸子衿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回了他一句:「沈兄路上小心。」
 
  他原以為沈毅應當會如同之前那樣直接離去的,但沈毅這次卻回了聲:「先生也是。」
 
  他二人的交集便是從那日之後變得多了。雖是隔著一道牆,雖然沈毅時不時會在牆縫裡塞朵花來調笑陸子衿,但也不影響兩人熟稔起來。
 
  陸子衿終是忍不住問了沈毅如何會唱戲的。沈毅笑道:「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而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過現在也是賤命一條就是了。」
 
  陸子衿垂下眼,半靠在牆上,久久沒回話。沈毅沒聽到他聲音登時就急了:「先生?」
 
  「啊、我沒事。」陸子衿回過神後連忙應道,而後又是嘆息一聲:「世道紛亂,我又何嘗不算是賤命一條?」
 
  「不是的。」沈毅的身音從牆後傳來,然後又對他說了一次:「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同樣的句子卻不是那日玩笑般的語氣,只是陸子衿這次沒再回他。
 
 
 
  他隔著一道牆聽著牆裡的陸子衿要他逃,而今又隔著人海看著陸子衿站在高台上。明明如月的陸先生,直到最後一刻也不願屈膝,所以沈毅便只能咬著牙看著他被敲斷腿,卸下關節,以刀尖刺入他的眼。
 
  還好信號響得及時,讓他能把陸子衿救下來。
 
  手跟腳的關節能接回去,但陸子衿的那雙眼睛雖是未完全失明,但也不遠了。沈毅沒跟陸子衿商量就直接把他帶回了君山,一開始他還是有些緊張,見陸子衿沒有牴觸才安定下來。
 
  他坐在床邊將書裡的內容唸給陸子衿聽,而陸子衿則是安靜地坐在床上。沈毅唸完一章後試探地喊了陸子衿一聲,但陸子衿卻沒有回應他。以為陸子衿已經睡著了的沈毅伸出手碰了碰陸子衿的面頰,輕聲地又問了一次:「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陸子衿卻在這時按住了沈毅的手背,輕道:「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沈毅愣了一下,然後才笑著將陸子衿擁入懷中。「你在哪我都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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